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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寿宴风光好


光阴易逝,转眼到了四月初八佛诞,也是驸马王勰的生辰。他既奉佛,岂肯为一己而杀生,过生日是不饮酒不食肉的,因此只邀自家人小聚。公主又叫上了裴停云,一早过来陪她梳妆。

        停云才知道约翰给公主搞过那么多乱七八糟化妆品。看这摊了满满一妆台的粉底眼影口红睫毛膏——放飞自我好,不能改变时尚,就要引领时尚。

        “有卸妆的吗?”停云谨慎问。

        公主忙着刷粉底,含混嗯了声。这些高科技化妆术她在京中都藏着,“不足为外人道也”。停云站在后面看镜中人,真是我见犹怜,只是公主有点手重,一看便知过去走的欧美路线。铜镜终归不够清晰,停云就帮她画眼画眉,还拿珍珠粉替代高光刷了卧蚕和下巴。

        然后公主也给她画皮。裴停云一边消受着,一边作污浊想,要是给人撞见这样画眉之乐,更要疑心我们那啥那啥了……

        “一会你也去吧。都是亲戚,没有外人。”

        “我也是外人。”停云抗议,又看镜子:“为什么只给我描眉毛!”

        公主得意地放下眉黛。“你不是王家人,你是小姑娘,不算人的。”

        “……”十五岁人设好讨厌!

        小宴摆在王妃院内的三十六紫藤花馆,几位王府千金阿兄阿弟的围绕着王驸马,不由让人赞一声满目琳琅。王勰是独子,与五个姐妹皆为张王妃所出。男人不乱搞,后院没烦恼,场面异常的和谐。

        只可惜著名人士缺席了。想到父亲年过半百还在前线不得团聚,做子女的难免忧烦。王家女婿侄辈大多也随军平叛,在场男宾只有何观之,并几个不算人的小孩子。公主到了,先免众人大礼,也不升主位,随意坐到驸马身边,唬走了那群姐姐妹妹,又让停云也坐。

        王勰见到公主,才笑一笑。“今日格外好看。”

        停云当着电灯泡,功率过大,不一会脸都烫了,悄悄把袖子往上捋,再喝口酸梅汤降温。她忽然察觉有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四处张望却不见来源,紧跟着看到一个何观之摇着麈尾过来,很是自在地往王勰对面一坐。他十六岁中举,在武将里属于文曲星下凡,备受亲友纵容,大家以为文人风流合该这样。

        只见何郎寒暄一番,就道:“内弟,‘二我’名字如何?”

        王郎看他一眼。“甚得佛理,双关尤妙。”

        何观之立刻哈哈哈。“还不拜谢我这题匾人。”

        王勰一时语塞,竟然吃了瘪。公主帮腔:“何姐夫,二我虽风雅,可是不像住人的地方。倒不如改成,改成……”眼神暗示停云。

        裴停云傻眼。谁说这是穿越人士苏一把的大好机会?书到用时全记不起来,想到那湾湖水,脑内只有四个大字:

        “……湾仔码头?”

        待散席归去,他们发现“二我”匾额果真摘了,隔日又送了个“留影”过来,取“风生色不坏,浪去影恒留”之意。公主故作严肃问,要不要劈了当柴烧。王勰强正经道,何观之师法二王,书法苍劲古雅,笔力犹胜当世名家,不可以因人废字。当然,这些是后话。

        听了“湾仔码头”,何观之哭笑不得,只当他们合伙作弄自己,对王勰做个失敬的虚礼,道:“内弟久别多年,连门生也如此进益了,”又对停云讲了一堆女郎好促狭当心将来嫁不成嫁了还被休之类的直男鬼话,女眷那边忽地传来一声娇喝:“何郎过来!”

        何观之打个寒噤,手足并用去向他娘子报到。裴停云叹为观止,这个驭夫有术原是会遗传的啊。

        再眺望长辈一席,王妃着实相貌平平,下首坐了二三美人,有的年轻有的徐娘半老,猜到是众侧室,才晓得并非驭夫有术,而是王妃治家有方,姬妾碰巧都生不出孩子。

        偏偏想什么来什么。戏台上唱完几折文戏,时间差不多了,大家就准备陪王寿星快乐吃素。侍宴的都是美貌少女,清一色的杏红窄袖绫衫,双鬟上簪的同色鲜花。伺候停云他们这席的尤其婀娜出众,公主自有贴身侍女接了,那小美人就给驸马奉盏,不知是意外还是没眼色,低头时竟让一朵花落到他身上。

        公主不加掩饰一抿嘴。

        裴停云怀疑再也见不到这姑娘了,在桌下轻轻一拉公主,叫她别太入戏。

        公主微怔,随后对王勰薄嗔道:“你好彩头,遇到天女来散花。”王勰并不言语,含笑拂花堕地,然后拾花递还那婢子。二人都在吊《维摩诘经》的书袋,天女散花是考验,唯有起分别心者才会被花黏身;王勰拂落鲜花,表明我并未动念。见公主展颜,众人才松口气,一时宾主尽欢不提。

        夜里裴停云正在看话本子,有小婢从窗外轻轻喊她,说公主邀她去破戒。她先打听了驸马不在,才着鞋披衣过去。公主那里果然摆了炙豚,两个人默契地关起门撸串,像躲在山洞里大啖唐僧肉的女妖精。

        这肉色如琥珀,入口焦香,吃了整日的草再开荤,不多时一盘见底,只剩薄薄几片。公主向来嫌弃停云发育迟缓,就让她吃掉。

        裴停云忽然灵感大发,正经说:“这个就是所谓禁脔,我才不要碰。”

        禁脔是猪颈肉,也是自古比喻皇帝女婿的。想想风度清雅的王勰,再看眼前烧猪,两颗猥琐心灵发生共振,相视一笑。笑过之后,那点心结似乎解开了,自然就要一起夜聊,一起吐槽封建大家庭,然后自然地一起睡觉。

        醒来后停云真想咬舌。知道自己睡相差,没想到差成这样,把满床绣缠枝蔷薇的被子全卷到身上,一角都没给别人留。公主朝里躺着,青丝掩了大半边脸,还在沉睡。

        停云匆匆给她盖好被子,滑下三步高的大床。伺候晨起的婢子候在外间,自己披头散发露面,岂不引来更多误会;再看窗户开得低,裴停云决定当一回钻小姐绣房的鸡鸣狗盗之徒,推开后窗,就这样爬了出去,心想,若正好与王勰驸马狭路相逢,这出戏就是大喜剧了。

        然而现实总不如想象猥琐,她一路平安归去,都没见到个人影。大概夜宵积了食,捱到午后越发难过,停云只好出门散步行禅。行到一处曲径通幽的假山,好像听得脚步动静,她转眼妄想纷飞,当年看过无数不可描述小说,里边不可描述高发场所正是假山,到底要不要穿过去?

        蓦地有人在她身后清嗓,唤道:“裴小娘子。”回身一看,是个面生中年妇人,着素净青衣,头上插一支金簪,像个管事娘子。

        果然她自称小厨房白管事,拉着停云说了一堆不着边际的奉承话,手劲也大。讲完忽然掏出一只绣花荷包塞来,沉甸甸的压手,里面不是金就是银。停云越发的懵,只听白管事赔笑道:“小娘子切莫多想,奴听得小娘子是公主房中得意人,不过想打探贵人的吃食喜好,免得伺候差错。一点粗鄙之物,小娘子只管收下。”

        有人行贿了,我膨胀了。裴停云笑逐颜开,白管事也跟着眼亮,却听得她说:“贵人们都是一餐摆几十道,一道不吃三筷的,儿实在也不清楚。”说完把荷包又塞回去,忙不迭走了。

        我又不是傻子,东西是坚决不要的,停云在心底摇头。至于喜好,公主喜欢意大利餐日本菜,你们又做不出,还能怎么说。转念又想,什么叫房中得意人?贵府服务人员有微信八卦群吗?我不会给当成通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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