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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再会潘慈云


郁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张潘慈云戏迷见面会的门票,默默搁在门口玄关处。他去市府大楼的路上给华敏之打了个电话,问她愿不愿意去。

        不问也知道。她爱戏,他了然于心。

        “啊?你说什么?”华敏之用肩头夹着手机,一边穿鞋一边看票。

        “就在你们学校旁边,很近。”

        “你从哪儿弄来的?”

        “朋友给的。”

        朋友?她不信,但笑已经挂在了脸上。她把票放进了包里,发现上次学生版的《五女拜寿》宣传海报还留着,日期离得很近,她拿出来又看了看,把两张票放在一起。

        徐婉莹站在后厨频频往外看,连着一个多星期了,那个女人再也没来过这个小面馆。是怕我趁机敲诈,故意躲着我?呸,有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心眼儿比针孔还小!

        倩倩啊倩倩,那么大个人了,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真要绝情绝义地一刀两断了吗?为个男人值得吗?有没有脑子!人家能娶你吗?死郭珉,还怪我当初没拦着她!怎么拦?怎么拦!人家还说是两情相悦你情我愿的呢!那个戴王八蛋那么大块一个,跟座山似的,压都能压死人,我怎么拦!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郭倩倩,你个没良心的,叫你读书你不读!这么点道理怎么就不懂呢!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

        徐婉莹越想越来气,越想越来气,一把剁骨刀在案板上砸地震天响。

        “我的真主啊!婉莹,你跟这块牛骨头有仇吗?”马老板离她远远的。

        “哦——哦!”徐婉莹尴尬地看着一案板边飞溅的骨头渣,默默地放下刀。

        “别剁到手。我看你这几天老是走神,发生什么事了?”马老板挥手让她去洗菜,拿起刀检查刀刃。

        “名单出来了吗?通知你去面试了?”老板娘抱着孩子,也凑过来问。

        “不是,家里有点事。名单明天才出来,反正也没希望,我不担心。”

        正说着,几个学生来了。遂不再提。是几个漂亮的女学生,说是要去什么戏迷会。徐婉莹一边洗菜一边听着,她很诧异大学里还有戏曲社团,还以为大学生对这些老东西一点都不感兴趣呢。她没上过大学,初中没毕业就出来讨生活了。

        女孩子们个个穿得花红柳绿,叽叽喳喳像刚一群出巢的小鸟。

        如果倩倩没有遇到那个姓戴的,或许现在也和她们一样,在校园里上课,参加自己喜爱的活动,结识同年纪的朋友……其实,从正常人的角度来讲,你的人生不也该经历这样一个轨迹吗?为什么命运是这样的不公?正这样想着,有个女孩突然激动地喊了一声,“潘慈云!”

        “哪?哪儿?”有人站了起来。

        “去你的!”

        “你瞎了!哪里有潘慈云!”

        “完了完了,林璐疯了,都出现幻觉了!”

        “林璐,你是不是兴奋过头了啊!”

        女孩们一阵笑闹。

        “不是,那个人真的很像潘慈云嘛!你看她穿的那条灯笼裤,真的超像啊!”她的言语里充满着兴奋和期待。

        “不可能,潘慈云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吃东西啊!”

        “欸欸欸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这种地方?小心老板赶你走哦!”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好像偶像明星都是不吃饭的哈!”

        “也不拉屎!”另一个女孩补充道。

        “仙女只负责在台上美美美!”

        潘慈云?谁呀?

        恰巧下午没有课,华敏之便早早来到玖号仓库等着。这是一间很有格调的自然风餐厅,据说是由京大的一处仓库改建的。见面会设在二楼临湖的超大包厢。她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包厢前半部分被布置成一个小小的舞台,台沿摆了一溜的长寿花,观众席上还放着矿泉水。乐池上放着些杂物,乐师们早已就绪了。第二排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倒数第二排坐着三个小姑娘,看起来是大学生的模样。这看起来不像是个见面会呀。

        “你看,那个人,像不像我们学校的一个老师?“

        “哪个?“

        “那个,高个子,长头发的。“

        “林璐,你是不是真的神经过头了。早知道叫崔老师把票给胜男了,她因为来不了昨晚嚎了一夜呢。“

        “不是,我真的见过她。你记不记得那天我们去占大报告厅,你还说她气质超好的呀!”

        身后的女孩在窃窃私语,华敏之转头往后瞧,眼神正好对上。鹅蛋脸马尾辫的女孩脸立即红了。

        “好像真的是诶……”

        “我想起来了!历史学院的!”

        “哇!她也喜欢潘慈云啊!”

        “嘘!叫潘老师!”

        又过了十来分钟,来的人三三两两,多是结伴而行。一直到两点钟,空位也不过坐了十之二三,除了后排的那三个女学生和华敏之,大都是年过半百的老太太。窗外一片浓绿,场地清旷地很。

        两点过了十分,潘慈云被一大群衣着光鲜的中年女人们簇拥着进来了。在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潘老师,潘老师来了!”

        “快看!是潘慈云,潘慈云来了!”场子一下子热闹起来。

        “潘老师,侬今天一定要唱焚稿的哦,喏,你看,我们诗本子都给你准备好了。”一个头发卷着水波纹的女士用淮州话说道,她手指上的豌豆黄大小的钻戒闪得很猖狂。

        “伊张局长上次说了,今天大家想听什么就点什么,潘老师绝对有求必应!”

        潘慈云穿着细千鸟纹套金色滚边装裙,化了妆,一头乌发吹得很蓬松。

        “大家来得早啊!“潘慈云笑着打招呼。她走路姿势和抬手的动作都很大,一点也不像个娇滴滴的花旦,怎么说呢,有点粗放,不扭捏,放得开。她瞟到了站在最后面的华敏之,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华敏之也赶紧点头向她打招呼,心跳略微加速,碰倒了放在椅子上的鲜花。那是她刚才特意去花店亲自挑亲手包装的。

        敏锐地捕捉到潘慈云的微表情,顺着目光找去,果然看到了熟人。那不是上次颜家酒宴上的华小姐吗?她的老公是郁城,想不到郁家也想着攀上张局长这条线,看来大观集团确实要崛起了。这位华小姐能听得懂戏吗?

        “焚稿要唱滴,没有紫鹃哪,怎么个唱法?”那些鱼贯而入的女士们却跟没瞧见华敏之她们似的,推着潘慈云坐在了最前面。

        “哪里么有紫鹃,喏,侬看看,乔太太,方太太,都是能唱张派的呀,焚稿咯,老戏了,随便点,信手拈来的事呀!“

        “哎呦——我们嘛就随便学学的呀,我们是初级票友,要说资深滴行家,那还得看钟太太的呀,侬勿斯还给王宗师搭过戏的哟,我们怎么能比呀!今天侬给潘老师配戏,一个学生,一个搭档,这就叫——相得益彰!“这位乔太太马屁拍着,两只手各翘起兰花食指,往里一拢,有模有样地学着戏曲里小旦扭扭捏捏起来。

        借着潘慈云的名和誉,前头一片珠光宝气中可劲儿地互吹互捧,弯弯绕绕甜甜糯糯阴阴阳阳的言语跟拔丝地瓜里的糖丝一样,那叫扯得一个乱。

        后头的人都沉默着,他们知道,今天自己是来做陪衬的,潘慈云和别人不一样,下了台不轻易唱,今天先委屈自己受点难,待会儿很快就能洗耳清眼了。再忍忍。华敏之掏出票根来看,哦,主办方是她挂名的基金会。

        林璐这三个孩子,极其拘束地把自己藏在最后面。刚才推门进来的不止是人,还有一道光,这光白亮刺眼,晃地她们眼花缭乱,眼睛发酸。

        “咳咳咳。”终于,司鼓忍不住打断了她们没完没了的胡说八道,“潘老师,要不咱们用《孟丽君》开场,巾帼不让须眉,也应今天的景儿!“

        几位女士拍手表示赞同。

        “行,那就《金殿会审》吧。”潘慈云面露微笑对司鼓说。

        “话说回来,怎么这几年都不太演《孟丽君》了呢?这可是出好戏呀!还记得当年拍成电视剧,老宗师都六十多了,那扮相,那嗓子,真是惊艳极了!”

        “咳咳。这出戏里角儿多,难凑齐呀。来,咱们坐下吧,你看,就等我们呢。”

        闹哄哄这才坐定。那个钟太太充当了主持人,此次所得票款全部捐给淮州乡村小学。

        “感谢各位观众的捧场。潘老师作为今天越剧界最杰出的花旦,在舞台上塑造了诸多、美丽、勇敢的女性角色,为观众奉献了精彩而难忘的表演。今日难得一聚,希望各位观众不要拘束,尽情享受!接下来,就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潘老师为我们带来《孟丽君·金殿会审》!”

        不知什么时候,场内出现了两个服务生打扮的女孩子。她们给所有人发放了节目手册,端来茶水。原来除了头尾两折是潘慈云的独唱,中间七八个节目都是票友们和潘老师的合作。有《追鱼》、《红楼梦》、《西园记》,也有《春香传》、《皇帝与村姑》等。还有几十年前的老戏《紫玉钗》。华敏之细看了那些唱段名,都是生旦并重,甚至有些是以小生为主的。这让她对这些女士们刮目相看。

        “真的非常感谢大家的厚爱。我们的越剧正是因为有观众朋友们一直以来热情的支持和喜爱,才能不但地传承与发展,真的非常谢谢你们。”潘慈云向大家鞠躬,“今天呢,我们欢聚在这里,也是一种缘分吧,真的很感谢大家。”

        她一连说了好几个感谢,真诚地微笑着,那姿态是不卑不亢的。

        只是这一长段的开场白暴露了她不标准的普通话。华敏之听笑了。

        潘慈云的眼睛看向那些老观众,温柔笑意的眼神扫过最后一排的学生,再落到了她身上。

        在热烈的掌声中,潘慈云架起身姿,挺起腰背,准备开唱。

        “花木兰,女扮男装赴边关。孟丽君,效仿木兰须眉扮。木兰代父去从军,丽君为父冤案翻。木兰挥戈克可汗,丽君荐夫平外患。木兰经百战,丽君兴百废,都为生民免涂炭。一样是家有急,国有难,当仁不让道义担。为什么,木兰如愿驰明舵,丽君有家不能返?为什么,当年木兰受策勋,今日丽君成囚犯?欲害孟家满门斩,朝中早有人发难。云南详文今已到,结案亲呈送御览。万岁圣明应公断,行赏罚可借古比今举一反三!“

        “好!”掌声中有人叫好。

        她今天的状态可真好呀!华敏之不知不觉敲起了二郎腿,难得的独处,难得的休息,她享受着着吴侬软语千回百转的曲乐,用手指在膝盖上打着拍子,入迷到轻轻跟唱起来。

        华敏之好像明白了潘慈云不肯在颜家宴会上唱戏的原因。同一群人,在这里,她是演员;而在那里,她是戏子。

        耳朵上戴着亮晶晶的耳环,胸前挂着很夸张的挂坠,手腕上缠着细佛珠,华敏之的眼睛几乎离不开潘慈云。她的声线已经有些分叉,离开了大剧院的音响,音量有点弱,略带哑,但韵味和尾腔依旧缠绵如流水——功底毕竟深厚。

        她似乎还是一个很随和的人,一直在把搭档往台中引,还会带领观众在合适的点给对方鼓掌。

        和观众的互动是看背影造型猜剧目和角色名,还有唱词接龙,真是个白痴游戏,几乎所有人都能脱口而出。最后一张是当年赴英演出的《紫玉钗》剧照。潘慈云一身丁香紫衣,水袖设计成薄纱,飞仙髻珠围翠绕,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风,三分俏丽似三春之桃,七分清素若九秋之芙蓉。

        “真的好美啊!”

        “这是哪里来得古董哟,我都没有诶!”潘慈云背着手遮住嘴,站在台侧笑着说。她笑盈盈地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好久,好像想起了许多往事。当初是何等的轰动,何等的风采。她和她的老师一样,也有过全盛的黄金时代。

        白驹过隙,一切都太匆匆!

        问答环节很好玩。有位女士问潘素云平时有什么娱乐爱好。潘慈云叉着腰想了好一会儿,说:

        “做家务。我最喜欢做家务。团里一休息,我就也给我们家阿姨放假。我爱自己打扫,擦桌子啦拖地啦,刷卫生间,还有洗衣服晒被子,我最喜欢了。做这些事的时候啊,我脑子里就什么都不用想,很放松。我很享受把脏东西变干净的那种成就感。”

        “那潘老师会做饭嘛?平常也自己洗碗吗?”

        “做饭啊?你是说煮饭吗?那我会煮的,炒菜不行。我能炒,但是炒出来没人敢吃。小时候啊,有一次我记得,我女儿上小学那会儿吧,我做了什么来着,她就说,‘啊呀,妈妈,我看见你做的菜就想吐。’我说你还没吃呢怎么就想吐?这个事情啊很打击我的,我从那以后就不太爱炒菜了,伤自尊。”

        台下爆发出一阵笑声。

        “那单老师自己觉得你炒的菜味道怎么样呢?”

        “我们跳过这个话题吧!下一个。”

        “那没有其他爱好了吗?旅游?看书?好像宗师老师就爱书法和国画吧?“

        “我真没有老师那么厉害。按照现在年轻人的话来说——”潘素云看向那几个年轻学生,继续说,“就很宅,我女儿说,我是个宅女。我不爱出门的,出门要化妆,穿哪件衣服都要想半天,然后搭配包包,鞋子。好累的哦。”

        所有人都在愉快的心情中度过了这个下午。近距离地看到偶像脱下戏装后的生活模样,看到她原来也是一个现代人,穿着和我们一样的衣服,会吃会喝,会上厕所,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足以让粉丝欢呼雀跃。

        短暂的休息过后又是唱。这样一场“见面会”可不比正儿八经地唱一出大戏轻松。

        华敏之调整了姿势继续听,她真的好喜欢潘慈云啊,以前是对戏中的她痴迷,经过这两次见面后,她对现实生活中的潘慈云也好喜欢。她的端庄美丽里带着亲切、有趣,和舞台录像中她所塑造的风华正茂的美人相比,她确实老了,也没那么纤细苗条了,但风姿神采依旧。美人不老,指的不是容颜,而是骨相和气质吧。

        来到京都这么久,她第一次这样无拘无束地开心,莫名的高兴,不知道哪里来的喜悦,她很享受,她简直是盯着潘慈云不敢眨眼了。

        “华小姐,华小姐。”

        从前面走来一个短发的中年女士,一条洁白的珍珠项锁住他带有脖纹脖子。

        “华小姐,你也也喜欢潘老师啊?”

        这人面熟,是在上次晚宴上见过面的太太。但华敏之怎么也想不起她姓什么,夫家是哪位了。她只好掩饰道:“啊,是啊,有些兴趣。夫人您也来了,您在前面,我不敢打扰。想不到您也唱得这样好,您以前也是专业的戏曲演员吗?”

        那女人笑道:“哪里有你说的这样好。我只不过跟了个老师,闲了随便学学,打发时间用的。就这段还是现学的,还凑合吧。怎么,我看你也能唱,要不要也来一段?”说着,她看了一眼台上正在唱的潘素云,“潘老师做人低调,请她指导一次很不容易。现在年轻人能听得进戏曲的可不多了呀,难能可贵,难能可贵!”

        “我?”华敏之假装为难道,“我也是家里爷爷奶奶爱听,从小跟着看了些戏,但不会唱。戏曲不像其他,又要唱,又要演,调子也难,不是随便谁一学就能会的,多多少少还是要有点天赋和灵气在,我不行。还是太太们唱吧,我觉得今天来得很值,很过瘾。”

        “这一点你倒说对了。戏曲可不仅仅是唱歌演戏,一个眼神一个转身,七腔八调,复杂得很,就连那词也是大有深意在的。你年纪还轻,要想学,也不晚。有空叫郁城给你介绍个昆曲老师,先把身段学上,你看——”她悄悄指了指潘素云,“唱戏的仪态就是要比别人好一些,这都是打小的功夫在的。不过,我看你也很不错,刚才你哼的我都听到了,有空去学学吧,我看华小姐扮上了,准不错。”

        “嗯,我有空一定去试试。“

        “这就对了。要和我坐前面去吗?来。”

        “我不太懂戏,怕扰了你们的兴致,你们尽兴吧,我还是不去了。“

        对方脸上露出一丝不满。华敏之知道这样不给面子不好,但是这种太太聚会她真是怕了,坚决不去凑热闹。

        “那——我们待会儿要去吃饭,一起来吧,咱们也好久没见了。”

        呃……我和你真不熟啊,阿姨。

        “谢谢您,郁城晚上回家吃饭,我答应了他要早回去的。下次吧,下次我做东,您一定要来。”

        对方的脸色更不好了。她勉强抿嘴推笑,本想搭着华敏之的线给老公和郁城组个饭局,眼看大观集团盼着华家的高枝飞进金銮殿,她也想先行打探打探消息。没想到这个女人油盐不进,看起来挺嫩的,防人之心还挺重!

        那女人悻悻地走了。

        太太们扭头和华敏之打招呼,她只能赔笑弯腰点头。

        也不知道是谁败了谁的兴致!

        这一切都被潘慈云看在眼里。

        整整三个多小时。就算是舒舒服服坐着听的人也都感到累了。女孩子们站起来的时候卯足劲儿伸了个懒腰。潘慈云还在台前头和观众一一握手,被鲜花和礼物塞了个满怀。华敏之也悄悄地去和“熟人”打了招呼,把花放在最前排的座位上便离开了。这里离学校很近,她一路走过来,再散步回去。

        肚子有点饿,晚上吃什么呢?不想回家,自从上次那件事后,她虽然对张瑛没什么大意见,但是总归有了一层隔阂。而且最近郁城总是很准时地在饭点回来……还是在外面吃吧。今天见到了潘老师,下次还有机会再看到她吗?她的演出不多,总是一票难求。她今天一定很累吧。原来她有一个女儿啊?她也有一个女儿……

        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小广场。招牌五颜六色地亮着,学生们来来往往,流浪歌手深情献唱,路边摊上摆满了自制手机壳和布偶娃娃,还有炸麻花的,开椰子的……她信步逛着,东看看西看看,心情非常好。

        走着走着还是进了兰州拉面馆。

        人还挺多。

        “你好,我要牛肉炒饭,少饭,加牛肉,不要汤。”

        “好嘞!牛肉炒饭——少饭,加牛肉!不要汤——!您自己找个位子请坐。”老板还认得她,是常客,好久没来了,每次都点不一样的,事儿还特别多。

        她也朝老板笑笑,找了个靠墙的座坐下。刚掏出手机,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人正对着墙上花哨的菜单嘟嘴发愁。

        “潘,潘老师!“

        潘慈云转过身来,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正吃惊地看着她。她认识她。

        “住在这附近?”潘慈云拉过椅子在华敏之对面坐下。或许这就是缘分,她想。

        华敏之腼腆地摇摇头,“我在这边工作。“

        “你好,要吃什么桌上扫码。“马老板正上菜,经过她们坐的这张桌,还特地招呼。这女的怎么打扮得这么隆重。

        “有什么推荐的吗?”潘慈云问她。

        华敏之的心里有只小鹿在雀跃,她还是笑着摇头。

        潘慈云觉得好笑,这孩子是怎么了?也不说话,光知道傻笑。

        “常来这家店?”

        “嗯。”

        “这是家回族馆子吧。”

        “是。”

        “真没有想到你今天会来。”

        “我很喜欢越剧,也很喜欢您。”华敏之脱口而出,忽地又觉得自己太过唐突,遂解释道:“家乡年年搭台唱戏,我是从小听戏长大的。耳濡目染。”

        “从小听?”潘慈云的眼睛里露出欣喜,“喜欢哪个流派呢?”

        “陆派。我喜欢陆锦花老师。”

        “陆老师在美国,也很关心我们的流派传承问题呢。”

        两个女人就这样坐在略带异域风情的小面馆里,一边吃一边聊。聊的内容很浅显,看过什么戏,知道那些角儿,印象最深的是哪个角色……邻桌的客人走了两拨,她俩的碗底还不见空,仿佛只要这碗面没吃完,这场谈话就不必结束。

        从头到尾,潘慈云没有提起张局长,那是她在避嫌。华敏之也没有提起郁城,因为她根本就没想起他。

        又加了一小碟牛肉,凉拌木耳,两瓶王老吉。马老板让徐婉莹给她们端去,徐婉莹咧咧嘴拒绝了。潘素云刚坐下不久,她就发现了华敏之。她又是高兴又是忐忑,终于把她盼来了嘛,可人一来,她就又犹豫了。她可从来没这么婆婆妈妈过。有了个家,心里多了个牵挂的人,就是麻烦死了!干什么都得畏首畏尾缩手缩脚!烦死个人!

        绞着抹布靠在厨房门上思来想去。去说吧,没个准,不去吧,倩倩是一点消息也没有。错过了这次机会,万一中间倩倩有什么意外,她怎么对得起郭珉呢!

        一咬牙一跺脚还是解了围裙掀起帘子,徐婉莹大步走到大堂。

        “你好,好久不见!”

        华敏之和潘慈云正讲到基金会,抬头一看,竟是徐婉莹。她连忙起来介绍:“潘老师,这是……我的朋友。这位是潘老师。”

        眼前的这个中年女人看起来也不是普通人,从一丝不苟的发型道头发到平整光鲜的衣服,像是从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人物。

        “对,对不起,我打扰到你们了。潘老师,你们,你们先聊,我就是来打个招呼,你们聊。”她不好意思地边说边往后退,用眼神给华敏之传递信息——那双眼睛的黑眼圈很重,心事重重。

        才几天不见,她怎么变得这么憔悴了?好像还胖了点。

        谈话最终还是因为徐婉莹的冒失而中断了。

        送走了潘慈云,华敏立刻去后厨找徐婉莹。她正在水槽前洗碗,地上三四堆脏碗叠得有成人的膝盖那么高,油烟味扑面而来,就连空气都是黏糊糊的。

        她忍不住刮蹭几下鼻子,“你找我有事?”

        看她娇滴滴的样子,徐婉盈快强压胸中的不快,“这里乱,出去说吧。”

        “那个,你认识戴望山吗?”

        华敏之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不认识。”

        徐婉莹给她倒了一杯茶,“那天吓到你了吧。”

        “我没有和你说谢谢,你怎么先和我道歉?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后来我再去找你们,可是你的同事说你们已经辞职了。发生了什么?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上忙的吗?是不是因为我,所以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有,你不用这样。辞职的事是我和郭珉早就说好的。和你没关系。我知道,你应该是个好人。我也知道自己不该就因为留你在宿舍睡了一晚,就跟你扯这扯那的……”

        “有什么话你直说,不必顾虑。”

        “我想问问你,你和那个郁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对方吞吞吐吐,神情满是忧愁与焦灼。华敏之猜到她一定遇上了什么麻烦,从上次的躲避到今天的主动,这麻烦多多少少和自己有些关系。

        “我们认识。“

        “那——你认识的这个朋友,一定知道戴望山现在在哪里吧?“

        华敏之朝内厨望了望,老板和老板娘还在打扫卫生,不见那天的另一个琴女。

        “戴望山带走了你的朋友?”

        “她是我的妹妹。”

        “妹妹?”

        “我和郭珉已经领证了,她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倩倩被戴望山带走了,我们找了一个多月,什么消息也没有。我们就想知道她在哪里,还平安吗?我知道,你一定不想和戴望山有任何瓜葛。我也是想了很久,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拜托你的。“

        “你先不要着急。我明白了。可是你怎么就确定你妹妹现在一定和戴望山在一起呢?”

        徐婉莹痛苦地看着华敏之,一口怨气堵在胸口,她低头费力地吐出一句低而沉的话,这是她无论如何无法承认的事实——“倩倩被他养着呢。”

        华敏之吃惊地看着她,那天在苦营山庄发生的一切都明晰了。那个女孩子,她脑子里恍惚有个模糊的印象,不过二十出头,怎么会?

        徐婉莹瞄了眼还在内厨打扫卫生的马老板和老板娘,华敏之知趣地不再过问。

        “这样吧,明天上午我们在学校里见面,我们再说,好吗?。”真不巧,她明天的日程被排得满满的。

        听她的意思,没说肯帮,也没说不肯帮。徐婉莹看着华敏之离开的背影打了个冷颤,或许她不该就这样把事实告诉她。可毕竟自己求人不诚,怎么可能得到好结果呢?

        这件事她做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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