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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受伤受辱


“这是全摘光啦!!!”胡月仙看见石桌旁的一大筐菜,尖叫了起来。

        华老太太探过头去看,竹筐里大概有二十多根茄子,三十多个番茄,三四把豆角,边边角角里塞满了绿色的秋葵。

        “谁干的?”胡月仙火冒三丈。

        华敏之着了慌,她刚才只顾着郁城手受了伤,然后忙着准备食材,完全忽略了放在角落里的这一大筐菜。

        胡月仙掂起一个番茄,“这个,还有一半儿是绿的呢,摘下来给你吃!这个,还没小指头粗呢,能有味道吗!还有这个!”她抽出三四根肿胀的发白的长豆角,“这是我留着做种的!!!”

        胡月仙一边数落一边心疼,忽然疑惑起来,“这么沉一筐,你怎么扛过来的?”

        “是那个学生帮你干的吧?”华老太太说。

        华敏之抿着嘴不说话,向胡月仙投去讨好求饶的眼神。

        胡月仙白了她一眼。

        “小月,批评他去吧。“华老太太笑着对胡月仙说。

        三个人都笑了。

        托郁城的福,胡月仙又去地里忙了一阵,把提前摘下来的豆角剁碎拌在饲料里喂了鸡和鸭,又挑了一些品相好的送给上上下下的街坊。华家的午饭比平时晚了一点。

        华敏之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要去陆家一趟,临走之前应该和师齐说一声,再去探望陆妈妈和陆伯父,最后问一问师恒的消息。她轻手轻脚地把房门掩上,去厨房看了一眼,胡月仙拍晕了一条鱼,正在磨刀,看来还要忙活一阵。

        她溜到院里折了几枝栀子花,专挑小巷子走,一路弯弯绕绕来到陆家。陆家近海,他们这一连排的房子半新不旧,年轻人都在城市里,只留了父母守在老家。

        旺财正懒洋洋地趴在门口树荫下吐着舌头乘凉。听见脚步声,它竖起一只耳朵,睨起一只眼看了看,又伸头嗅了嗅,是熟悉的味道,便趴下继续眯眼。

        华敏之站在门口犹豫不定。早在陆师桓出事前,华陆两家就已经因为望里镇开发和嘉禾中学的事有了分歧。但那时大家都未撕破脸皮,但随着陆师桓失踪,华家联合大观集团插手乡镇事务,陆家严重受挫。直至前几天,拆迁工人和陆家小子发生摩擦,爷爷至今没有出面说一句话,已经模糊了自己的态度。

        按理说,陆爸爸和陆妈妈是非常喜欢华敏之的。可这终究是基于陆师桓的爱屋及乌罢了。现在陆师桓失踪了,华家当缩头乌龟,再加上华敏之居然离开了望里镇去京都任教,不免教人有薄情寡义的猜疑。

        她也已经听到一些流言蜚语,但相信爷爷既然没有公布自己和郁城的婚约,那么最终一定会给自己一个圆满的结局。她会一直等陆师桓回来!

        只是,陆家人明显地在远离她。爷爷也说过,少去陆家,陆妈妈缺的是下落不明的儿子,而不是自己这个过得好好的别人家的孩子,不能乱了自己的身份。可是她今晚就要走了,她想知道那个在日租界见到的人到底是谁?更确切地说,她想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她还爱着陆师桓,她和陆家人一样,在等着他的归来!

        鼓起勇气往里走,屋子里空荡荡的,沉寂寂一片,桌子上甚至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陆阿姨,陆叔叔,你们在吗?师齐?”

        她喊了两遍,依旧无人回答。她站了一会儿,把玄关柜子上一枝枯萎的牡丹扔了,将花瓶洗干净,加了点水,插进新鲜的茉莉花。又拧了一条抹布,把茶几和柜子擦了一遍。她怏怏地往外走,那条老狗还趴在地上睡觉。还没拐弯,迎头碰见捧着饭碗回家的陆师齐。

        “敏姐姐!”陆师齐开心地蹦起来。

        “小心!”华敏之从他手里接过饭碗,热乎乎的。

        “哇!好香!”陆师齐一进门就闻到了栀子花的清香,他抽抽鼻子露出笑容。

        “你爸爸妈妈呢?家里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爸爸去大伯家开会了,妈妈在楼上睡觉……爸爸妈妈昨天晚上又吵架了,妈妈今天一直躺在床上。”

        华敏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打开碗盖,里面是半碗青菜鸡蛋面。

        “家里没人做饭,我都去小姑姑家吃。”陆师齐低着头说。

        她心里一阵难受,摸摸他的耳朵,不知该说些什么。如果自己能留在家里就好了,还可以帮忙照顾师齐。

        “最近你爸爸有去市里吗?”

        “没有。”

        “那叔叔和伯伯他们呢?有没有人说起市里的消息?”

        “不知道。”陆师齐摇摇头,“反正他们大人说话都不让我听。爸爸叫我少管,看好妈妈就行。”

        “那有哥哥的消息吗?”

        陆师齐的眼睛一暗,还是摇头。

        看来他什么都不知道。

        “小齐,你去拿纸和本子过来,我把电话留给你,如果你哥哥有什么消息,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好吗?”

        “嗯,好!”

        陆师齐马上拿来一本半旧不新的方格本。华敏之打开,里面已经写了几十篇日记。

        “这是你的暑假作业吗?”

        “嗯,语文老师布置了五十篇日记,我就快写完了。”

        “乖。”她在最后一页写下自己的号码,又在最后附上了高一良家的地址。

        “敏姐姐,你又要走了吗?你什么时候再回来呢?你为什么要走呢?”

        “这个学期结束了我就回来了。如果哥哥提早回来,就让他来这里找我。哥哥不在家,你要好好照顾妈妈,不要惹她生气。过几天开学了,你要自觉学习,少让妈妈操心,知道吗?”

        “你把端上去,看妈妈起来了没有,我去烧水,把家里收拾一下。”

        话音未落,二楼传来脚步声,楼梯上站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骨瘦如柴,披头散发,哭肿的眼睛,脸上泪痕犹在。在这三伏天里,她还穿着长袖长裤棉拖鞋,披着一件黑外套。

        “妈妈!”

        “阿姨!”

        “滚!!

        ”

        陆妈妈红着眼睛瞪着华敏之,手指紧抓扶手,愤怒低吼。

        “贱人!滚啊——”

        “妈妈!”陆师齐拉住她,“妈妈,是敏姐姐!敏姐姐是来问哥的消息的!”他的心里很难过,为什么妈妈要当面骂敏姐姐呢?

        “小齐,让她滚,让她滚!是他们害死了你哥哥,她是个坏女人,让她滚!让她滚!”

        “阿姨,你说什么!你说师桓他怎么了?”

        华敏之一听“死”字,心口一阵剧痛,眼前的一切晃了两晃。她扑到楼底下追问,“阿姨,你,你在说什么啊!”

        “都会死的,都会死的,我早晚也得死!我的孩子啊,你等等妈妈啊——”楼梯上的女人倒地放声悲哭,沙哑的嗓子里咕哝着一长串模糊的话语。

        “阿姨,你不要这样,师桓他没事的!我,我好像见到过师桓!”她也忍不住哀痛,泪珠滚滚,一半是悲,一半是怕。

        “你也见到了,呵!他的魂魄,我看见了,他回来找妈妈了啊!”女人发出绝望的哀嚎。

        “小齐,快,快去把姑姑叫过来!”

        她连忙跑上楼梯扶住陆妈妈。她额头冒虚汗,身上却冰凉冰凉的。华敏之扶她靠着墙倚着,又跑到卫生间拧了一把热毛巾给她擦脸上的汗,拿了一本书在身边轻轻扇风。过了一会儿,人终于醒过来了。

        “阿姨,阿姨,我们回房间休息好不好?”

        陆妈妈睁眼,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抬起手要把她推开,没推动,又发狠劲儿抬脚踹她。华敏之没做防备,被她一脚正踢中腹部,趁她捂着肚子的空儿,陆妈妈又及时补了一脚,直踹在她的肩膀上。华敏之被踢倒在楼梯上,重心不稳,天旋地转一骨碌滚了下去,她本能地去抓扶手,没抓住,指关节抠着栏沿,擦出了几道瘀痕。后脑勺磕在地上,脸朝着天花板,只觉得世界在眼前一颤,她的世界似乎断片了两秒钟,“嘀嗒”,一本书飞过来,书脊砸在她的额头上。她又被痛醒了。

        还没进门,陆师齐和陆杳就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去死,去给我儿子陪葬啊!”

        “敏姐姐!”

        二人意识到事情不对,追进家门时,只见华敏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她头晕眼花,胃里一阵恶心。

        陆杳急忙跑过来扶住她。

        “你怎么来了?”

        陆师齐和陆杳七手八脚把陆母架到楼上,安抚她睡下。华敏之坐在最后一级楼梯上,欲哭无泪。

        “这里蹭破了,回去涂点药。”陆杳摸了摸她额头上的伤口。

        “姑姑。”她泪眼汪汪地看着陆杳,痛心和屈辱都写在脸上,“我……”

        陆杳比华敏之矮一个头,她无奈地看着眼前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她也曾羡慕华家的女人们,有钱,漂亮,有学识,可慢慢地,她亲眼见证了两代人为爱所困,为爱受辱,她终于明白了,天下的女人各有不同的幸福和相同的苦楚。

        “以后别来了。”

        在她离开望里镇的这一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陆家人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如此之大的转变?他们一定知道了一些和陆师桓有关的消息!那么在梁州见到的那个人影,很有可能就是陆师桓。

        “姑姑!”华敏之拉住陆杳,“姑姑。阿姨怎么了?还有——还有师桓,他到底怎么了?”

        陆杳甩开了她的手。“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华敏之忍着手上身上和额头上的疼,失魂落魄地回去了。四周蝉鸣四起。她有些犯晕,还是恶心地想吐。中途扶着一棵苦楝树缓了好久。苦楝树的矮枝杈上有一只褪了半个壳的蝉,她冷漠地拾起这可怜的小东西,丢在地上。聒噪!她抬起脚,唉!终究只是把它踢开了。

        她有一种猛烈的预感,自己被隐瞒了很多很多事。在她去京都的这一个多月里陆家和华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此时此刻,她显得多么无知!但是,在这个炎热的下午,她的额头疼痛不已,陆妈妈那一个“死”字,如同千斤坠一样沉甸甸挂在她的心头,她根本理不清思绪。

        “哎呀!这是怎么了?”胡月仙看见华敏之嘴唇发白,踉跄着从角门进来。她连忙把手往围裙上一抹,托起她的脸一阵心疼。白净光滑的额头上,一条红艳艳的伤痕,都快要渗出血丝了!

        “摔了一跤,没事的。”她说话还带着点哭腔。

        “怎么没事!留了疤怎么办!你这孩子,多大了?走路都不看着点儿!快来,我给你上药去!”

        “我自己来吧。”

        “还有哪儿伤着没有?我的神哪,你这是怎么回事啊!让我来吧,你看你,脸都发青了,我去找丁医生,有没有不舒服啊……”

        华敏之拉住她,无力地摇头。“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这孩子今天太反常了。胡月仙看着她心事重重的背影,猜测她有铁定什么心事。解下围裙,她连忙去了明公的屋子。

        华明鹤坐在竹塌上静静听胡月仙说完,用手抠了抠耳廓,带出一小片黄绿的耳垢。他对着耳垢不轻不重吹一口气,掸掸手指,“她是从外面回来的?”

        “应该是的。说是摔了一跤,可我看她眼睛都直了,眼睛也是红的,脸色很不好,也不说话,就自己回房了。我看有点儿不一样。是不是受谁欺负了?最近镇里事儿多,浑人浑话也多,少不了脏了耳朵!哎呀呀,这世道呀,世风日下,人心都变了……”

        “摔了一跤,没事。她从小身体素质就一般,在外面读书指不定摔了多少次,这次回来被你看见了而已。那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

        胡月仙一想,也对,自己还把她当小孩儿看呢。要不是陆师桓出了事,蛮蛮都快结婚了呢。她未免太大惊小怪。既然明公说没事,那就没事。可转念一想,不对啊,她看起来伤的挺重的,一定有事儿!可那孩子,问她什么也不说,她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她一路想着,不知不觉居然湿了眼眶。这孩子,命中也是带苦的。其实,在她心里她是把她当作亲生孩子来对待,可她又明白自己是不配的。胡月仙躲在厨房里,守着一坛佛跳墙,想起了一桩桩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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