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前路之计
两片叶子同唤“少爷”都有话要说。
穆寐没叫二人说话，而是让一边沉默着凝眉思索什么的晏未说话。
虽然细长目一直游走在这两片叶子间，但主人并不会因叶障目就不见情人，晏未的一举一动、一思一颦细长目可都清晰地尽收眼底。
穆寐觉得晏未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本着厚此薄彼、挚爱优先他自是要叫晏未先说。
晏未却觉得此地此时此情此景不该自己插话，但瞥见木小花不爽他书生推辞的神情，晏未只得硬头头皮坦言所想道：“我只是在想，皇家说找人应该默认是找一人，而且他们找了那么多嫌疑人放一起都没觉得小叶子更特殊，当是小叶子长得不像皇帝及皇子们。如此，当年若是两个孩子直接以双生身份来穆家，会不会，”
晏未话没说完，穆寐抢道：“这也正同我所想，曾经我还不很觉得，现越想越不对。当年出这共用身份馊主意的简直是脑子有坑，坑里还尽是水。二人是双生子，就不用这些年都半阴间半阳间地过日子了，他们都可以在家里坦坦荡荡的，说不定这回列嫌疑人直接因为他两是双生子给排除了，小叶子连那点皮肉之苦都不用受了。”
木老爷子、木小花、穆兴易作为三个好心办坏事的始作俑者互相看着，皆是大懊悔色。
两个小叶子闻言都慌了齐跪下，一时却不知说什么安慰几个长辈好。
穆寐摆手道：“我们说这些都是马后炮。你们现说什么于谁也不能当后悔药。你们这会说尊重体谅他们的每个决定，反倒会叫他们心中更不好受，还不如不要说。”
晏未一边正色道：“世人常说‘如果’，但其实谁也保证不了以‘如果’做下的决定便会是对的、便不会生枝节。凡事发生，都不过必然而已。”
穆寐一笑向晏未“行了，你也别说禅了。”他本还想打趣一句“这个‘如果’都是你挑起来的，这会来圆场装好人。”但想到自己老娘对这个儿婿已经大有偏见了，便没再敢火上浇油。
穆寐转向病叶子道：“刚才想说什么来着，你先说。”
病叶子本来是被晏公子与自家少爷所说带得也真的幻想了一下，美好的“如果”是叫人有些憧憬，但就如晏公子所说谁知道如果又定不生枝节。相比之下，他更是怕爷爷、老爷、夫人为此难过自责。可是少爷又不叫他们出言安慰……
小叶子们平时也都算机灵又伶牙俐齿，不过这在他们少爷面前还都是太逊色了。
收了思绪，也断了先劝长辈们的心思，病叶子自续前话道：“少爷，我不怕，我们生死与共就是了。只是到了这个地步，我们怕是得离开穆家了，不能再连累全家。”
“你呢，想说什么来着？”穆寐问一旁点头认可的金叶子。虽然这两个人在外人面前共为一人，但穆寐很早便知道二人并非一人，他虽不常在家，却也知道两个小叶子长得一样但其实性格还是有些差异。
这很自然，就算是真的一母双生性格也会有不同，何况这二人还不是。
“少爷、爷爷、老爷、夫人，晏公子。”金叶子无比庄重着道，“我想认祖归宗。”
金叶子突然一句“认祖归宗”叫这屋内人连同病叶子都是吃了一惊。
穆寐扫了一眼众人，邪魅一笑道：“这有什么可惊讶的，我要是家中有皇位可继承，我也不想在外过苦日子。”
“那还真是对不住你了，咱们家没皇位、没江山，只有个人老珠黄死心眼的老娘，叫穆少爷常年不着家可是老身的不对了。”木小花冷冷道。
穆寐也不恼他娘阴阳怪气怼他，于他，其实自小比起他娘对他嗲里嗲气地撒娇或是无脑吹捧他上天，他倒更能接受他娘痛快打他一下骂他两句，他早就自觉可能在这方面有点贱皮子吧……
穆寐没回话对付他娘，而是继续看金叶子。
金叶子懂少爷的眼神是命他继续说，金叶子道：“事到如今，闹成这样，以后在民间就算我躲进耗子洞，他们怕不是也能很快把我给抓出来。既然这样，我不如自己回去，不过是叫一声‘爹’我又不会少块肉，如果他真要拿我祭天那就由他祭，反正我的命怎么也算得上是他给的，只是还给他而已。就当是我上辈子欠他的这辈子还了，下辈子我们不亏不欠，永不相见。”
病叶子道：“你要回去，如果顺利，我等看到你好那日就离开，我们往后各过各的。如果他真要拿你祭天，祭台我上，我跟孟婆赖皮耗上几十年，等你去给我讲过人间后来故事我再喝汤。”
密室众人皆是跟着动容间，穆寐很不合时宜、不解风情道：“你倒明白人性，共患难可以共享乐却难，特别是皇家人素来冷血，古往今来皇室的亲父子、亲兄弟不知要闹出多少人命来。”
病叶子不等金叶子要辩解，先开口道：“你放心，别说你不是那样的人，就算是以后你真变了，那也必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而我今日所说的，此生不悔。”
想到这两个人从幼时相识相伴相依一至这么多年又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甚至比自己与晏未还要轰轰烈烈又更细水长流。穆寐竟生出几分艳羡，那句“好没意思。”的玩笑都被酸在了喉咙里没吐出来。
无论如何在穆寐的过于直言快语后，两个孩子的心思大家是已经明了了的。
那接下来的问题也来了——怎么认祖归宗、跨过比千山万水还遥艰的阻碍到皇帝面前？
木老爷子自觉老了，不是老骥伏枥、运筹千里而是老不中用了，当然他会如此自卑颓废多少也是受了晏未“如果”之言的影响，如果他当时做的是双子决定，或许就不必令两个孩子面对今日困局了，所以他不敢轻易拍着胸脯说出“我护送”三字来……
木小花与穆兴易多少也有些岁月更迭、被后浪拍在沙滩之感。
以几老口的了解，他们心中都清楚，穆寐对此该是已有见解的。只是说或不说，怎么说，全凭这小子心情……
不像从前母子间好好的，木小花怎么问都行。如今她不想主动请教，便递了个眼色，穆兴易老实道：“儿子，你看小未和小叶子都还大病不算初愈。你要是有什么见解不妨直说，说完大家商量妥了，他们两个也好早些休息……”
穆寐看了晏未一眼，道：“你我脑中现在想的一样。我说半天也说累了，你说。”
木小花心中哼了一个“又要叫书生来卖弄小聪明了”不过她人却是老实地往前倾了倾身子，想听听与自己宝贝儿子想一样的智慧是什么。
晏未道：“其实不必我们费劲卖命去往皇宫送，若三方都还是一样的坏心思，纵我们在场倾巢出洞去护送也敌不过人家千军万马明枪暗箭。不如我们就敲锣打鼓地宣扬皇家有私生子而且就在咱家。不是皇帝亲自派人来请，小叶子就不走，以皇帝与两皇子周旋至今、还能发兵平了百谷城之乱的本事，到底小家雀难斗老家贼。我们再早些同隋前辈打过招呼，告诉他用意，这样一来，若是期间哪个皇子的人先来打主意，又要力护百谷城、又倾向于天下苍生的隋大侠也没法不出手相助。”
穆寐一脸得意二人心有灵犀，又补充道：“把身份闹大，把民间皇子的事推到风口浪尖。小叶子掉根头发百姓都得往两个皇子处联想一想，叫他们但凡举动都要三思衡量一下。”
晏未又道：“这样就算豪赌皇帝爱子不成，天下人看着，皇帝也不好不在面上维护小叶子。”
木老爷子与穆兴易都连头大赞可行，唯有木小花心中倒吸了一口寒气：小家雀的确玩不过老家贼，不过自己是老家贼，这两货可不是什么小家雀……
前浪是要被后浪拍碎成渣沫无存了么！
“只是这样还是会拖累家里吧？”金叶子虽然兴奋于少爷与晏公子的计谋，但也还是惴惴不安道。
“孩子，不然你以为事到如今穆家还真能脱得了干系么！”穆兴易又道，“若是日后你真的在皇家争斗中有个不测，穆家也认了。”
两片叶子跪下磕头，金叶子道：“老爷，爷爷和家里的恩情我们没齿难忘。”
“你也说了家里，一家人不该说两家话。”穆兴易说着看向木老爷子道：“爹，这些年我这个家长当得不够格，不只对穆儿疏于教导，对孩子们更是。只是这孩子要去皇家了，怕是以后我再想说什么机会也不多，今日就容我僭越跟孩子说几句。”
木老爷子点头。
穆兴易又向金叶子道：“从前没有教导你文才武功是想你能平凡快乐平安就好，现想想也许我们想得肤浅了，你与普通孩子到底不同，生来便注定不能过于简单安稳地过这一生。
从前你落下很多书文甚至道理，日后你回归皇家，可是得加倍努力以勤能补拙的精神去精进。你的两个兄长，他们深受天下最好的师资教导才学能力都不会差，他们又都有拥众其中也不乏大才能者，按理他们谁即位都不算过分。只是他们品行不端，现今都为皇子作恶或许还看不出对一国有什么大影响来，一旦为君王必引大祸端，殃及国祚。如若你以后真能为国君或是王侯，精进自身之外，更盼你为上者正，为国为民谋福祉。”
“老爷。”金叶子闻训道，“其实我的本意是想着我做小草只会连累身边人被冲着我的火烧身。我想着如果我位高权重了，就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了。可是老爷的教诲叫我知道我太自私了。”
“自私又如何，人若都不为己，又如何能为人呢！”穆寐插话一句便不再言。
一直没说话的木老爷子开口道：“到高处去还是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保护身边人。只是，你的责任也更重了，还要保护天下人。”
一时，众俗人皆不语，唯有古圣先贤那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经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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