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听雨
两人虽然走出了就连强盗头子也要望而生畏的阵中阵，可也被堵在了这山上，不过目前来说两人是安全的，李伯牙找了个离山脚那群强盗远远的地方躺下歇息，一想到被这么多人围着，虽说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异常，但其实心里面是很着急的。再一看老头，一脸的无所谓，有得睡就睡，有得吃就吃，这种场面好像根本就没被他放在眼里一样，又或者是老头其实心里早就有了打算？李伯牙希望是后者。
不知不觉被困在这山上已经两天，李伯牙表面上的斯文和儒雅早就随着一阵风被吹进了大山里烟消云散，现在的这一老一少看过去其实和山上的强盗大同小异。好在一日红清泉无数，野果子繁多，两人这才不至于挨饿，老头还玩笑说其实真要住在这山上的话其实也挺不错的，李伯牙说他好雅兴，实则是在说话讽刺老头，老头说两人会落得如此下场全是因为李伯牙害的，这是事实，李伯牙无法反驳，不过老头说了不和他计较。在一日红待过了这两天，李伯牙和老头也逐渐熟络起来，之前李伯牙和老头说话时还挺文邹邹的，老头让他摘了这面具好好说话，所以现在李伯牙也不像之前一样说句话都显得太小家子气。
到了第三日夜间，李伯牙一如既往的啃食完野果子后打算就地入睡，忽然感觉到有一阵微风拂面而过，李伯牙起身张望，看了一会，好像空落落的心理霎时间有了注意，他一个健步来到老头边上，使劲摇晃老头。
“别摇啦别摇啦，我醒着呢，说吧，咋了。”
李伯牙说道：“据我观察，马上就会有一场大雨袭来，这或许会是我们离开这里的好机会。”
老头好像一点都不关心，就点点头说知道了。
李伯牙见状有些气急败坏，说道：“你倒是起来，我两好好计划一番。”
“这计划，哪能赶得上变化呐？我看啊，还是见机行事吧。”
李伯牙被老头的这句话堵住了嘴，竟是无言以对。
没过多久，先有雷声轰鸣，接着就是有滴雨落下，渐渐的形成了一场大雨。看来老天还是比较眷顾这两人，专门为这两人制造了绝好的出逃环境，两人冒着大雨穿梭在山里和树林里，大雨从天而降砸下的声音覆盖了两人路过时所发出的一切摩擦声和脚步声，甚至没有人会心生疑惑的往不远处冒出哗哗声的林子里多看一眼，而且李伯牙相信，就算有人往这边看过来，也不会看出什么，因为在没有任何光线折返的深夜里，他自己睁大了眼不也看不清强盗们所站的位置吗？一路无阻，眼看就要走出这里，不料在这片小树林外竟有两个人冒着大雨站在过道上一动不动，可能是听了强盗头子的命令守在这里的。
“这个千刀万剐的强盗头子，还真是把这山脚围了个水泄不通啊。”
雨水从李伯牙的头顶流下，滑过了他的双眼和鼻梁再从下巴滴落，他伸手一抹脸，看着老头。
老头说了，“右边那个，拖进树林，不可发出一丁点声音。”
李伯牙从强盗们眼中的猎物摇身一变瞬间成为了伺机而动的狩猎者，他趴在草里，匍匐行进，任大雨拍打在自己的眼皮子上无动于衷，这些天的遭遇和小心翼翼让李伯牙不论走在什么地方都是轻手轻脚不愿惹出一丁点儿的动静，因此他已经开始学会了控制自己身体在移动时所产生的幅度与摩擦，有些事是有些人一辈子学不来的，而有些事是有些人从没接触过但一学就会的，换言之就是天生的。
出了树林后李伯牙来到这大路边上的路沟里，正趴着呢，忽然间有一种心如止水的其妙感觉，他听见雨水滴落在自己身上的声音和滴落在地上时发出的声音是完全不同的，察觉到这一事实，已经距离那个强盗只有几步之遥的李伯牙瞬间趴下了身子匍匐回到黑暗里，李伯牙在黑暗中仔细观察，好像那两个强盗并没有察觉到落雨声的异样，他整理好情绪，向着不远处的强盗走了过去，而这两个守在小树林边上的强盗背对着李伯牙，竟是毫无察觉，直至李伯牙走到强盗身后时，强盗这才疑惑回头，只见有石块当头砸下，强盗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昏倒在地。
李伯牙生怕强盗会突然转醒过来，为了谨慎对待，李伯牙不由得在其脑袋上又狠狠的敲了两下，直到见了有鲜血冒出混进了雨水里，他这才停手，老头告诉李伯牙的是将人拖进树林，可他却想着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拖着走，容易发生变故，只要不发出声就行了不是吗？老头自己也说过啊，计划赶不上变化，要见机行事。李伯牙这样说服自己后，转而看向另一个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的强盗，准备动手。
就在这时，有人从远处而来与强盗搭话，听不清说什么，但见强盗摇了摇头。
说完，从远处而来之人朝李伯牙这边走了过来，等离得近了也就看清了，此人头上戴着斗笠，身上还批了一件雨蓑，李伯牙知道此时逃跑恐怕为时已晚，他急中生智，站在被自己打昏的那个强盗的位置上，等戴着斗笠的人来到近前，李伯牙埋着脑袋，这人问李伯牙可有发现异常，李伯牙只摇脑袋不说话，戴斗笠的人就往前多走了两步并开始打量四周，眼看就要踢到已经昏倒在地上的强盗，李伯牙有些慌了，正打算要一鼓作气向戴斗笠的人袭去，不料此人忽然转身，拍了拍李伯牙的肩膀，说了一句兄弟们辛苦了。
见此人离去，李伯牙顿时松了口气。
忽然，又见此人转身，来到李伯牙近前，皱眉道：“你的刀呢？”
李伯牙这才想起，守在这里的强盗们人人腰上都别了一把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种时候如果再沉默下去那可就真要命了，于是李伯牙鼓足了勇气，几乎是扯起嗓子吼出来的，“拉了泡尿回来就找不着了。”
披着语蓑戴着斗笠的这人被李伯牙的吼叫声吓了一跳，一个巴掌不轻不重的拍在了李伯牙的脑袋上，骂道：“你他娘的吼啥吼，怕别人听不见啊？拉泡尿都能把吃饭的家伙什给弄不见了，你还挺得意的是吧，你咋不把你自己给弄丢呢？”
话虽这样说，不过这人还是把自己腰里的刀递给了李伯牙，让他多留点神，说是等这大雨停了后兄弟们都不用守在这活受罪了，李伯牙想着莫不是强盗头子终于没了耐心，要把这些小强盗都撤走了？心里正暗暗高兴呢，而这人却又赶紧补充了一句，道：“大当家快马加鞭整整两天一夜，从百日观请来了一个老道士，雨一停便要随着道士一起进山寻人。”
李伯牙黑着脸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那人看了李伯牙一眼，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答，“李伯牙。”
“哟，名字还挺酸。”
李伯牙赶紧赔笑。
这人在临走之前就说了，要是再把刀弄丢了，他就把李伯牙弄丢。
等人走远了，雨也愈发开始变得小了，李伯牙暗道再不快点离开可就晚了，他拖着昏倒在地的强盗慢慢往树林里挪去，恰好被那个突然转过头来的强盗发现了他的鬼鬼祟祟，于是便开口问李伯牙要去哪，李伯牙说是撒尿，问他要不要一起来，强盗上前看了一眼，只见到李伯牙整个身子的大概轮廓，但看不真切，雨夜太黑，如果离得不是很近，实在看不清脸，再加上长时间站在雨水中，各自都成了落汤鸡？因此强盗没从李伯牙身上看出端倪，他让李伯牙弄快点，别耽搁太久。
李伯牙应了一声，转身就走进了林子里。
老头见李伯牙终于回来，忍不住就调侃了两句，还以为李伯牙在外面被发现后让人给抓住了，李伯牙没空和他斗嘴，就告诉老头，说是右边强盗已经被他拖进小树林的沟里，暂时不会被发现，趁现在雨还没停，顺着右边的路沟爬出去就是稻田，只要到了这稻田里就安全了，老头让他前面带路。
走过路沟时，老头碰见了那个被李伯牙砸破脑袋的强盗，老头就问是不是他干的，李伯牙的心思不在这里，马马虎虎的回了老头一句便没再多说，老头检查了强盗脑袋上的伤口，虽有鲜血流出，但不至于会丢掉小命，老头撕下一块衣角给强盗包好伤口，向李伯牙示意可以走了。
李伯牙就问老头了，说道：“管他干嘛？那人就是一个强盗，死有余辜。”
老头不留痕迹的撇了李伯牙一眼，心里不知道想些什么，只是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两人在路沟里走了一小会儿，李伯牙忽然停了下来，让老头听，老头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却竖起耳朵听了一会，除了雨声，啥也没听见，李伯牙就说这么容易分辨的声音居然都听不出来，老头问他是什么，李伯牙说前面不远处有三个人，雨滴砸在这三人身上的声音忽远忽近，应该是在来回巡视。
老头蒙了，“你能听见有几人？还能听见他们在巡视？在这大雨中？”
李伯牙没理老头，聚精会神的仔细听了会儿，忽道：“远了，趁现在，快走。”
老头跟在后面，奇道：“你眼睛长耳朵上了？”
李伯牙走在前面，告诉老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是觉得挺莫名其妙的，这雨水从高处落下，砸在这树枝上或是人身上又或是水里，其实都不难听出是有区别的，老头就问他有啥区别，李伯牙不知道怎么解释，于是就指着自己让老头仔细听听，老头仔细听了一会，确实没听出。于是他就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形容给老头听，说这雨落在人身上时那种感觉会有些沉闷，落进水里时就好像一马平川，俗话说水到渠成大概指的就是这个意思，落在地上吧，给人的感觉就很厚重，李伯牙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反正他就是照着自己理解的意思说给老头听的。
这样一说老头就听懂了，不过神色却变得更凝重了。
李伯牙走在前面，没有发现老头的异常，而李伯牙仗着自己在这大雨中异常敏锐的听觉能力，总算有惊无险的逃离了众强盗的围堵，雨也是在这个时候彻底停了，李伯牙仰视着逐渐被拨开的乌云，胸口里荡漾着一种说不出口的情愫，大概就是那所谓的劫后余生。老头见了他这幅癫狂大笑的模样，竟是不说话了，他没有打扰李伯牙，只是整理着身上的雨水默默走在前面，李伯牙见了老头没精打采的模样，还以为是他心里有什么顾虑，于是就追上老头，并将自己的生辰八字托盘而出，老头拿到李伯牙的生辰八字后，并没有表现出过于高兴的反应，只是说了一句要赶紧离开这里找些干净的衣裳。
李伯牙有些纳闷，迈着步伐追了上去。
一路上李伯牙找了很多个机会向老头搭话，而老头则完全是一幅不同于之前的举止神情，李伯牙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也不出言打趣调侃了，显得有些无趣，不过李伯牙总算得知，这老头啊，姓贾，但没说名字，认识他的人都只是叫他老贾，老贾如今已是年过花甲之人，年轻时曾在南山妙法书院担任过六年教学先生，所以懂得一些奇门遁甲并不稀奇，本来在书院待得好好的，先皇就下旨了，九门学宫外再不允许有冠以书院之名之地，所以为了维持生计，老贾不得已才挑起了担子四处卖戏，这一卖就是几十年，也因此而走遍了大江南北。
这件事李伯牙听人提起过，据说皇上为推崇九门学宫使其独大而打压学院是天禄年间发生的事，距今大概有三十多年了，那时候自己还没出生呢，所以他不操这份心，不过对于这老贾的当过教学先生这事吧，李伯牙就纳闷了，既然曾是书院先生，也不能为了这所谓的生计就制人皮戏啊，老头一听这话就来气，称自己的小人其实就是白纸一张，但只要附上生辰八字就会以其人之皮肉再生，是人皮不假，但老头却说自己此生六十余载，未曾害人。
老贾说了这么些话，有些生气，便开始数落李伯牙，“反观你，天降大机缘助你悟境重生，你一反常态，心境更是一落千丈，天性不可取，现在仔细想想，其实你我并非是同一路人，即使我有心助你，却奈何力所不逮，等到了前面这座镇子，我两还是早些分道扬镳吧。”
李伯牙不知道老贾这是何故。
老贾说道：“你带我逃出了一日红，今后我两也就互不相欠了。”
李伯牙疑惑啊，好端端的怎么就说了这些话呢，“老先生这是为何？”
老贾说了，“你命里本该大富大贵，却落得此番境遇实属天意，这趟出门在外，或许正应你所求，我一把年纪实在不愿牵扯其中。”
是啊，测算命格李伯牙自己本身就会，实在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不过自己是个什么命格呢就确实不知道了，是凶是吉一无所知，李伯牙突然对自己的命格感到很好奇，就问老贾，让老贾给他指点指点，老贾只说了李伯牙的命格即是大凶也是大吉，得看李伯牙自己作何取舍，再多的老贾却是不愿意说了，李伯牙也不强求，不过他想着老贾说过世人皆生有所忌，像曼思盈这种忌佛经道文之类的实属异类，他就想自己到底会忌些什么呢？
老贾告诉他，“你啊，你生无所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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