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请卿入瓮

翌日清早，苏豫轻推开褚疏的远泉室，褚疏正踞在榻上把玩着什么，苏豫轻笑着负手进去，刚启唇还未出声便被褚疏占了先机：“你这厮是越发没礼数了，怎的，多日不见，连敲门也不会了。”

        苏豫也不计较，只笑着一揖，道：“伯逸这便退出去将礼数做足了。”

        褚疏拂了拂衣摆，苏豫便退了出去，将门轻带上，还特意在门外立了片刻才轻叩门，问：“褚姑娘可起了？”

        听得褚疏在里头哼了一声，苏豫便笑着又道：“伯逸进来了。”

        这时褚疏倒大声了：“女儿家的闺房，哪里是你个大男人说进便进的。”

        苏豫笑意更深了，推门便进了去，褚疏半卧着一本正经的模样，斥道：“这硬闯闺阁之事若传出去看你怎么担待。”

        苏豫走到榻边，将一旁的薄褥给褚疏盖上。褚疏这姑娘性情有些怪，喜欢逗人，时常忽地便拉着他要唱出今日这般的玩戏，她兴致向来来得快去得快，也是极有意思的。不过苏豫平时这种时候不大喜欢接她的话，因为褚疏的玩戏同她人一样让人捉摸不透，永远不知道她下一刻会如何作弄你。但今日不同，只听得苏豫道：“苏二自然是值得姑娘托付的。”

        褚疏被逗笑了，伸出食指轻抵苏豫的腰，道：“好一个苏二，那褚疏今个便跟着你了，你走哪我便去哪，也好叫人知道，你可不许赖。”

        苏豫从袖中掏出刚刚在花园所摘的春花，戴到褚疏的左耳旁，笑道：“巧了，今日是苏衎生辰，我正要去赴宴。你自个讲的，不许赖的。”

        褚疏看着苏豫，故作生气地瞪起了凤眸：“你算计我，我说你今个哪来的兴致同我瞎折腾，你定是将我的行头都备好了。”

        苏豫大笑，拍了拍她的头，道：“哪里，歪打正着罢了，也得疏儿愿意的。”

        褚疏撇嘴，这便是认栽了，苏豫拍了下她的手背：“怎的不多休息会儿。”

        褚疏挑眉，道：“我想着你会早些来找我。”

        “疏儿莫怪。”苏豫微揖：“我在前庭等你，你慢慢来。”说罢，便出了远泉室，同管家嘱咐了几句，便有人将早膳和褚疏的衣束送了去。

        半个时辰后褚疏便扶着头出现在苏豫面前时着实叫苏豫惊艳了一把，他为她挑的原不过是白衣缟裙，一是因她从不喜那些亮眼之色，二是因她这副天仙模样，衣着便是随意艳丽些也会让那些妇人们起妒忌之心，只是梳的这个盘桓髻正好插着今早那朵春花，娇艳欲滴，确是点睛之笔。

        “我忽地不想你去了。”苏豫伸出手扶褚疏上马车，褚疏将手放于他手上，另一只手扶着发髻，抬眼看着他。苏豫笑着道：“疏儿这般好看，万一叫那些个人瞧去了。”

        褚疏瞋了苏豫一眼，两人上了车，马车悠悠行着，苏豫撑着头看着她，又道：“今日委屈疏儿了。”

        “你知道就好。”褚疏又扶了扶发髻，道：“为人妇真是辛苦。”

        苏豫大笑，道：“疏儿这话还是留到为人妇后再说罢。”褚疏也懒得接他话，这头上重的很，只想赶紧散了它，梳头的丫头非要给她梳妇人头，也不知是谁的主意，想到这，褚疏便忍不住剜了苏豫一眼。

        “今日去的全都是些知根知底的人，我不想为你多惹是非，”苏豫自然也知道这发髻的不妥，只好解释，“若是非有人问你，你便说是苏府之人，若那人还问，你就告诉她是乐抑府苏二的女眷，这样可好？”

        “说是苏二府上的？”褚疏听罢笑了，见苏豫点头，又调侃道：“这人言可畏，你便不怕坏了你的好事？”

        “我府上的事，我还是能做主的，无妨，”苏豫道：“疏儿不介意便好。”

        褚疏见苏豫并未接她这调侃他与那郎君的话，便也只嗯了一声，乐抑府，褚疏在心中默念这三个字，她十分喜欢这府名，她曾问苏豫这府名中的“乐”字是取何意，究竟是取他逸乐之乐还是取通悦之乐，彼时还将苏豫给问着了，笑说只以为是他父亲以警他闲适时勿失分寸，有机会若是得见苏豫的父亲定要问问。

        苏豫看着头微靠在车壁小憩的褚疏，默默叹了口气。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外头的侍从小声道：“爷，到了。”

        褚疏抬眼看到苏豫正看着自己，便露出笑颜，苏豫晃了下神，道：“不如让安牟陪着你。”

        安牟正是外头的侍从，是苏豫府上管家的儿子，伶俐得紧，年龄倒与褚疏差不多。听到主子提到自己，他便轻掀了帘一角，等着里头褚疏的回复，不会儿，便听得那好听的声音回答道：“不了。”

        苏豫皱了下眉头，褚疏将手放到了他的眉间前轻拍了下，起了身：“我一个人，自在。况且，內席好叫侍从跟着？”

        安牟还未反应过来褚疏便自个掀开了帘子，看着这小童有些沮丧的模样，她笑道：“看着他，可别叫他和那些个纨绔带去了什么地儿。”

        安牟听罢，开心了些，偷偷去看自家主子，见没有反应，知是定下来了，于是点了点头。

        苏豫不应话，褚疏也就没多理他，眼前的园子是大名鼎鼎的休园，听说是某个权贵为早夭的爱女而建，左不过是权贵为谋名声的把戏罢了。褚疏冷哼了一声，下了马车，忽地又想起什么，转身走至马车窗边：“届时可别叫我好找。”

        半晌，直到远去的丽影消失，安牟才反应来低声唤了句“爷”。苏豫在里头笑着叹了口气，这生辰宴席向来是大户人家相亲比较之地，他倒不是真怕褚疏于內席招了什么事，这点小事他担得起，褚疏一个姑娘家，既然能遗世独立幽谷，自然也是无畏这些的，只是这么一个仙人，若是因此番惹了谁的眼，偏了苏豫原本的意图……想到此处，苏豫便觉着心有余悸，外头安牟又唤了他一声，他按下情绪，起身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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