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候得牡丹
二月十八才丑时一刻，玄衣男子披着裹衫便上了门前停着的辒车，此时城门将开，那马车停在了昌都城正南的中正门口一侧。
昌都确实热闹非凡，城门进出之人络绎不绝，那马车的帘子一直掀着，里头有些暗，看不清人，可这马车惹眼得很，八銮叮铃，又是以黑金线的云气纹为图案，不少过路的人会偷偷瞧那马车一眼却无人敢驻足多看。不过也有例外，此刻身穿鸦色圆领袍服，系墨色腰带，佩双绶，青玉笄拴白玉冠的苏豫，便左手拎着两坛酒，右手轻叩着那马车车轸。马车里头的人闻声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来，一见是他，颔首一揖：“伯逸兄。”
“如此招摇，我还以为是你将车借与谁了。”苏豫退后一步，笑着道：“子宽这是要出城？”
“在等人。”那玄衣男子往里头挪了挪，作了个请的动作。苏豫抬眼看了看天，此刻已是午时，便又看了男子一眼，摆了摆手，将酒递与他转身走了。
那三爷是有些奇怪的，不过苏豫向来随性也不用多在意，倒是这留下的酒让他有些心痒痒，看了那酒许久，最后还是拍掉了酒坛的封泥，清洌的酒香扑鼻而来，果然是苏豫的酒，正准备去揭那蜡纸，车门帘就被掀了起来，一抹鸦色迅速过来将酒夺了去，男子蹙眉，抬眼看着苏豫。
“子宽误会了，”苏豫仔细着那两坛酒，道：“这酒是我要送给别人的。”说完，将一食盒放到小几上，道：“这个才是给子宽的。”
那男子倒神色不改，只道了声谢。苏豫弯着眸子坐在他一旁看了他一会儿，还是从食盒里取出小酒杯，从那开了封的酒坛中倒出酒递到男子面前：“既然子宽喜欢，我们便在这吃了罢，反正那人也不知何时得见。”
男子粲然一笑，接过酒杯，心思却仍在城门上。苏豫见罢，道：“子宽这般重视此人是何缘故？”
那男子动作滞了滞，落下酒坛，道：“有求于人。”
苏豫听罢笑了起来，男子也不理他，只闷声喝了口酒。苏豫陪了他一会，似乎是有些不耐，道：“我先走了，若晚些子宽还在，便再来陪你解闷。”男子点头，微鞠着身子请苏豫出了马车。
酉时一刻，日斜西山，苏豫又提着食盒来到中正门，那三爷的金云乌銮车还停在那，车夫正坐在地上打着瞌睡。苏豫走近马车，轻拍了拍那车夫的肩膀，车夫慌忙起身正欲说什么，便见着他将从袖中掏出的钱袋递了过来，只听得他说：“辛苦，先去吃点东西罢。”见着车夫走了，苏豫才又叩了叩车轸，上了马车。
“这城门要关了，”苏豫将食盒放在一旁，道：“子宽等的人可还来？”
玄衣男子没有回话，他双眉颦蹙，想是有些急了。如此等了一天，饶是沉着此刻也有些焦急了，苏豫拍了拍他的肩：“先吃点东西再等罢。”男子摇头。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暮鼓响了第一声，苏豫看着跟前眉头已经不能再紧的人，轻叹了口气：“子宽，我便先回府了。”
男子点头，同苏豫一齐下车，城门正关，男子一直看着城门方向。暮鼓响了第二声。
“且慢——”有人声从城门外传来，苏豫一听，觉着有些耳熟，再回过神来便瞥见一抹玄色已迳至城门处，向守卫将领示意了什么。守卫停下了动作，良久，苏豫才看到等在门口的男子朝一白影作了一揖，定睛一看，那白影短衣长靿，拉着牛车。
那白影也没多理玄衣男子，反倒是朝着苏豫挥手后，将牛车绳往三爷一扔，笑着跑了过来。
“是疏儿啊。”苏豫看着褚疏，她此刻蓬头垢面的，额头也满是汗珠，不过那双眸子依然熠熠生光。他笑着用衣袖替她擦汗，一别头，看见冷着脸的三爷，便道：“看来子宽等到人了。”
“我是在等花。”男子道。
“无所谓了，”褚疏打断两人：“三爷，花给你请来了，还请好生照顾。”
“子宽明白。”男子作了一揖，道：“多谢姑娘。”
褚疏也不还礼，只偏头看苏豫，又看了眼那三爷，慢慢眯起了眼睛，还挑了挑眉头。苏豫被她看得有些瘆得慌，忙道：“这就快宵禁了，你随我回去吧。”
褚疏粲然：“就等你这话呢。”说完将整个人靠到了苏豫身上，嘀咕着：“可累得我哟……”苏豫也只是笑着看了眼一脸疲惫的褚疏，冲那脸黑得不行的三爷道：“不如子宽送送我倆，她可重着呢。”
那三爷也没说好，苏豫也不多说什么推了褚疏一把，上了马车，便听得那三爷说：“你们先走。”苏豫掀开窗帘，笑着看了眼背对着自己的玄色身影后让车夫驾车走了。
“你刚刚挑眉看着我和子宽是为何。”苏豫用指尖轻点了点褚疏的太阳穴，褚疏闭着眼直往他肩膀上凑，半天也没找着一个合适的位置，便睁开眼，盯着苏豫，道：“你是不是又瘦了？”
“是啊，大抵是得了什么病了，”苏豫笑着看着褚疏：“我可大半个月没见你了。”
褚疏撇嘴，道：“指不定是为谁呢。”说完便将头靠在苏豫肩膀上，道：“我觉着那人与你不合适，你别将他多放心上。”
苏豫愣了愣，褚疏这话听得他一头雾水，乍得想到刚刚褚疏挑眉的模样，无奈地抵了抵褚疏的头，轻声嗔道：“就你想得多。”
到了苏豫府前，车夫轻声唤了声，门口有小厮过来替苏豫掀开帘子，待他将褚疏轻抱出来，借光见着她睡容，怕是真累了，也不知是从哪给子宽弄来的牡丹，这下子明日得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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