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4）

背叛（4）

        四、

        王德越来越领略到自己母亲的手腕和魄力，打一个电话，就会有身穿白大褂的服务员应声而入，将那些炒好、蒸熟、炸酥和炖香的各色菜肴把那栋小楼有着水晶吊灯的餐厅的餐桌摆得满满当当的；转了一个身，在那些年轻人的欢呼声中，他母亲的手里像变魔术般的出现了一瓶法国拉菲和一瓶贵州茅台；他也惊讶的发现，那个被他母亲叫做“小小”的女孩子居然会和女主人似的，给大家安排座位、请大家入席，给大家倒酒。她会把王德安排在她的左首，也会给他倒白酒，自己却端着一个盛着红葡萄酒的高脚酒杯提议为这个家里的接班人凯旋而归干杯。

        那些年轻人在抽着烟、喝着酒、吃着美味佳肴的同时还会关心国内外大事，他们知道“两个凡是”如今成了最高层两派之间争论的焦点，他们谈论中南海里面的大人物就像提及自家的亲戚；他们熟悉日本的电器、香港的品牌和台湾的布料，他们几乎都去过香港，见识过那边的花花世界，还看过刚开张的海洋公园；他们都看过美国的《星球大战》，看过《加里森敢死队》，也知道欧美流行的时尚。

        因为都是年轻人，他们的交谈当然会提及高考，还会点评那些知名大学教学质量的好坏，可没有人担心自己的考试成绩会不会影响到录取，王德就有些好奇，因为他如今在知青点上就是头天晚上坐在煤油灯下抓紧时间进行复习备考。谁知他刚刚提出自己的问题就引来一阵哄笑。一个戴着蛤蟆镜的男青年向看着外星人似的望着他：“听没听说过推荐？京城的那些高干子弟哪一个好好读过书？还不是被各家大学争先恐后的录取吗？这就是学术对权力的卑躬屈膝，从古到今都是这样。”

        他很想问一句“你们知道纨绔子弟最后的下场吗？”可他知道那会煞风景。

        因为接了一个什么电话，王德的母亲就在一边在餐桌上放了几包熊猫香烟，一边和那些年轻人告别，说的理由很充分：“一则是公事为重，二则是给你们这些年轻人腾地方，这是年轻人的聚会，免得我这样一个阿姨打扰你们。”她在王德的耳边小声的说：“既然回到家里，这样的应酬就少不了，吃完饭后带着大家到一招的小礼堂去看内部影片，别忘了把小小送回家，人家可是个女孩子……”

        “阿姨，你放心，家里有我呢。”那个叫小小的女孩子又在表现出与众不同之处：“我知道该怎么招待客人。”

        王德将他母亲送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妈妈，为什么要和以前那样为我安排一切？我已经不再是少不更事的小孩子了！”

        “知道什么叫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吗？每个人在不同的阶段都会有不同的生活态度，而这些年轻人就是你现在的朋友圈，他们会带着你熟悉现在的生活，适应变化了的城市环境，当然还有你的工作。”他母亲很得意的告诉他：“休息几天就要去报到上班，那首歌是怎么唱的？‘光荣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我不喜欢这样，爸爸也说过，要想有所作为，就得像主席说的那样‘经风雨，见世面’，就得靠自己的努力达到自己预期的目的。”他在坚持说：“我和你叫来的那些人的思想和生活态度都格格不入，也没有共同语言，我就不明白，这场运动的本身不就是为了粉碎新的特权和新的权贵吗？”

        “儿子，这话只能在妈妈面前说，千万别在别人面前提起。你一直呆在偏僻的农村，守在知青点，除了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修地球还知道什么？”那个女副局长一点也不生气，笑着回答儿子的疑问：“你要明白，主席不在了，虽然修了纪念堂，可是一切都在发生巨大的变化，从政治挂帅到经济效率，从你爸爸的复出到新的市委领导班子的构建，都有着极其深远的改变，我们现在所要做的，就是要抓住你爸爸复出的机遇，给你创造条件。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尽可能的‘把你扶上马、再送一程。’”

        “我记得列宁说过：‘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他还是在提出自己的质问：“如果都像妈妈所说的这样，那岂不是就是一场背叛吗？”

        “儿子，如果你不能很快的适应新的生活，那才是背叛呢！”王德的母亲有了些严肃，可是依然用手帮自己的儿子整理了一下衣领：“经过这场十年浩劫，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必须不断地调整自己来适应新的形势。我现在的重中之重就是看着你从小事做起、从一点一滴做起，树立远大志向，在不久的将来超越你爸爸！”

        王德只有一脸苦笑的望着他母亲乘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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