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南下（30）

一路南下（30）

        三十、回家

        当年挥师南下、挺进大别山的刘邓大军中，一些硕果仅存的老红军就出生于大别山区。可是在1947年与1948年相交的那个寒冷的冬天，他们随着大部队重回故地时已经全无归乡的那种喜悦，因为时光流逝、天各一方，早就和家里失去了联系；况且红军被迫转移以后，当年留在苏区的亲人很多都被卷土重来的军队和地主武装残酷杀害，灭门灭族的也屡见不鲜，因而那些当年从大别山走出去的人早就把部队当做自己的家，把党当做自己的亲人了。

        所以，当担任三纵队司令员的陈锡联率领队伍路过红安，听说“六纵那边找了个向导，说是你兄弟”的消息时，他淡然一笑：“别哄我行不行？我家里哪里还会有亲人活着！”

        到了中午，临时停下来的司令部快开饭的时候，一个农民用一辆小推车把一个枯瘦老太婆推进了司令部，陈锡联一见到那个农民就大吃一惊，原来真的是自己的兄弟；再看那个老太婆，更加惊骇大恸，那真的就是他的亲娘！

        原来，陈锡联跟着红军走了以后，他的母亲思儿心切，出外讨饭四处找了他多年，所以就躲过恶霸地主还乡后对群众疯狂报复的一劫；可是他母亲找了好久，陈锡联却音信全无，都说她儿子死了。但他的母亲并不甘心。前几天听说山里来了部队，就是当年的红军，就一路寻来，也算老天保佑，这次终于见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

        陈锡联流着泪听完母亲的诉说，心里自然痛不可当。但正是行军途中，相聚之后必须立刻又率部出发，身为司令员的他竟然无法留在自己家里陪着母亲多说说话，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司令部陪着自己的母亲和兄弟吃了一顿简单的团圆饭，把一些钱给自己的兄弟代他照顾母亲，剩下的就是把自己的那床被子留给贫困之极的母亲。

        而更令人肝肠痛断的事就发生在三纵副司令郑国仲身上，这位原籍在湖北麻城白果镇、后来的开国海军少将当时跟着红军离家已经二十年了，刘邓大军行军到了麻城郊外的郑家塘。他不敢肯定自己走了这么多年，家里还有没有人，所以他按照自己的记忆先找到了一间茅屋。屋着一个头发全白、穿着破烂不堪的老太太，郑国仲看了一眼，没有认出来她是谁。他记忆中这是他婶娘的家，万万没有想到这其实就是他自己的家，站在屋外的老太太就是他母亲，而他的母亲也没有认出这个带着警卫员的解放军干部就是自己的儿子。

        郑国仲走进屋里才发现，这里已经住下了别的纵队的部队，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正坐在屋角里，两腿中间夹着一个火炉，低着头烤火。

        郑国仲仔细地看了老头一眼，二十年的变化太大了，他根本没有认出来这个老头就是自己的父亲。他主动过去问道：“老板，这是哪个的家？”

        他父亲抬头看他一眼，充满了戒心的回答：“这就是我的家。”

        郑国仲又看了老头一眼，依然一点印象也没有。他环视这间简陋的茅屋，感到有几分熟悉，就肯定地说：“这不是你的家。”他还摘下军帽让那个老头看自己，充满期待的问道：“你认识不认识我？”

        他的父亲却摇了摇头。

        郑国仲有点疑惑地自言自语的说：“这应该是长庆的家。”

        长庆是他的伯父。他的父亲的脸上满是好奇，态度也变得和缓了：“是的，这是长庆的家。那你是谁？”

        他忙回答说：“我是祖福。”

        即便是郑国仲说出了自己原来在家里的名字，他父亲依然半信半疑，根本不相信参加红军一走就是二十年的自己的儿子又回家了。

        郑国仲就在自己的父亲对面坐下，开始讲自己当年参加红军离开家乡时的情景、开始讲自己家里的情况。听着听着，那个老头呼地站了起来，抓住了他的肩膀，一下子哭了：“祖福，你真的是祖福，你可回来了……”

        这是多么感人的一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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