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温柔了年少岁月
进入殿内后，宁越然突然一改先前的嚣张，开始夹着尾巴做人。老实得让宁将军频频侧目。
宁越然倒不是突然转性了，只是……
这种场合，皇上的小心肝，安王府那位硕果仅存的排面——顾世子，肯定会出席，而他暂时不是很想碰到顾封。
可惜，世界上有一个词叫——孽缘。世界上还有一句话叫——越不想碰到谁，越会碰到谁。
刚进门，宁越然就看到了慵懒坐在那里的顾封。
宁越然倒吸一口凉气，准备开溜。
可惜，他的脚尖刚调转方向，就被顾世子那宛若瞬移过来的侍从“请”了过去。
看着四平八稳坐在那里，似乎人畜无害的顾封，宁越然脑子里蹦出两个字。
——要完。
“顾世子，好巧啊，竟然在这里碰到你了。”宁越然先开口为强，极其做作地摆出了一副惊讶的样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么算起来，我们已经十几年没有见面了。今日老友重逢，实乃天大的喜事！”
“哦？是吗？”顾封似笑非笑地看着宁越然，“但本世子怎么觉得，你看见本世子后，好像不是很高兴呢？”
宁越然心道：废话。
他能开心得起来才怪。
但是经过短暂的相处，宁越然也算是对顾封有一个浅显的了解，知道每当他以“世子”自称的时候，心情都不怎么美妙。
顾世子心情不好，倒霉的都是别人。好巧不巧，宁越然觉得，这个“别人”指得就是他。
宁越然开始拍马屁：“哪能啊，上次一别，我对世子可是想念得很呐。”
顾封捻起一颗葡萄，递到嘴边，玩味看着宁越然道：“哦？有多想？”
“怎么说呢，大概就是……”宁越然略微思索，而后一脸娇羞道，“我刚才放了个屁，很响，但没想你那么想。”
顾封旁边的贴身侍卫憋笑憋得脸疼。
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绝对不能笑！而且……如果笑出声，他肯定会被世子迁怒的！
但是真的好好笑哦……贴身侍卫掐着大腿，如是想着。
顾封显然没想到宁越然会这么回答，停顿了半晌，用复杂的表情看着宁越然。
宁越然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不要崇拜哥，哥只是个传说。
就在宁越然以为，那天的事情就此翻篇了的时候，顾封又将话题绕了回来。
顾封：“那天跑得挺快啊？”
宁越然从善如流地瞎扯淡：“我这不是为了避免给世子拖后腿吗？我太弱了，留在那里肯定影响你发挥。”
顾封唇角扬起一抹笑：“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了？”
宁越然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看上去乖巧极了：“那倒不用。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谦虚，做好事从来不留名。”
顾封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
等了许久也不见顾世子开口，宁越然抬头，悄悄打量他。
只见顾封随意捏起盘中的糕点，放到唇边，咬了一小口，吃得非常讲究。
从顾封的表情来看，宁越然猜测，他现在心情应该还可以。宁越然吐出一口浊气，准备溜口。
跟这么个阴晴不定的主儿待在一起，等下肯定会影响他的食欲。
这时，顾封突然开口了：“你就坐在我旁边。”
宁越然瞳孔瞬间放大：“这不好吧？”
安王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哥哥，顾封作为身份显赫的皇亲贵族，坐在这里很正常。但宁家不是啊！
顾封轻飘飘落下一句：“你有意见？”
宁越然：“没有，我就是觉得……”
在顾封的眼神下，宁越然将“我不配”三个字吞进肚子，翘臀轻置，坐在了顾封旁边。
坐下后，宁越然也看开了。
管他呢，是顾封让他坐在这的，皇上要骂也骂不到他这里。
不过，据说皇上对顾封这个侄子非常宠爱，所以到时候被发落的人很可能是宁越然。
想到这里，宁越然瞬间觉得眼前的美食都不香了。
敲里妈！他真的会谢……
宁越然悲愤吃着面前的食物，突然，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了他身上。抬起头，宁越然就看到了那个穿着龙袍的男人。
两人对视一眼，宁越然从那个男人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错愕。但是很快，就被慈爱的目光代替。此刻，他看向宁越然的眼神，就像是一个再和蔼不过的长辈。
皇上：“几日不见，总觉得封儿好像又长了些个子。”
如此大的场面，皇上第一眼看到的却是顾封这个侄儿，由此可见皇上对顾封宠爱。
宁越然“啧”了一声，心道：这待遇，最受皇上宠爱的那位皇子怕是都没有享受过吧？
顾封却是始终神色淡淡，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意味。
“皇伯父，这应该是你的错觉。”
宁越然悄悄竖起大拇指。牛逼！竟然敢这么跟皇上说话。
大臣们低声议论。宁越然随意听了一耳朵，都是些说顾封太过轻狂，恃宠而骄之类的话。
但是顾封不在意，皇上也不在意，他们再不满也没办法。
看着顾封，宁越然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就喜欢你们这种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宁越然还在兴致勃勃的吃瓜，不曾想，皇上突然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
皇上：“你旁边这孩子，就是宁将军的爱子吧？”
顾封还未说话，就见宁将军起身回道：“回皇上，正是臣不成器的逆子。”
宁越然撇嘴，看着他爹：爹，在外面就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吗？
宁将军回望：信不信我当众踹你？
宁越然瞬间闭嘴。
皇上笑道：“虎父无犬子，朕就觉得这小子很好。”
表面的宁越然：“不敢当圣上夸赞。”
实际的宁越然心里一阵暗爽：算你有品位。
突然，皇上话锋一转，问道：“封儿跟宁家公子关系很好？”
皇城底下无秘密，顾封清楚知道，他跟宁越然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皇上肯定全都知道。
顾封淡淡道：“第三次见面。”
皇上眼底带着一丝探究：“这些年，朕还是第一次看到封儿愿意跟别人接触。看来，宁小公子很不一般。 ”
顾封点头：“嗯。他长得好看。配坐在我旁边。”
顾封丝毫不隐藏他的颜控属性，就差把“丑逼莫挨老子”写在脸上了。
皇上似乎也对侄子的性格很了解，没有任何惊讶，只是笑道：“你啊，还是这么看脸。”
顾封挑眉，不做解释。
叔侄畅谈时，屋内突然响起一道太监的声音。再然后，殿内出现了一群人。
这群人身高体壮，两髯留着胡须，一眼望去就知道他们不是朔启人。
宁越然知道，他们是廼桑国的使臣。
为首那人跪在地上，嘴里说着蹩脚的朔启话：“我等奉主上之命，护送五皇子回国。幸不辱命。”
这时，人们才注意到他身后那位俊秀的翩翩公子。
“辛苦各位使臣了。”说这话时，皇上语气满是疏离，丝毫不见刚才对待顾封时的和蔼。
接下来，就是两国之间的客套话。宁越然懒得听，干脆专心干饭。
一旁的顾封，甚至能够听到宁越然的小声嘟囔：“干饭人，干饭魂，干饭人吃饭要用盆。”
顾封嘴角抽了抽，但没有表现出来。
表面是个无情的干饭机器，实际上，宁越然已经悄悄将宴会上众人的表情收入眼底。
这场宴会，是为那位五皇子办得。但除了最开始被皇上慰问了几句外，接下来的时间，他就像是一个隐形人。
一位能被送到敌国做质子的皇子，他在宫里的身份地位可想而知。再加上五皇子离开朔启多年，朝中没有大臣支持，他登上皇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按照宁越然大逆不道的话来说，顾封当皇上的概率，怕是都要比五皇子高。
看着这位自幼就被送到敌国做质子的皇子，宁越然看着碗中的红烧肉，突然感叹了句：“少小离家老大回。”
好巧不巧，此刻殿内窃窃私语的交谈声戛然而止。万籁俱寂，以至于所有人都听到了宁越然的这句感叹。
众人十分诧异。宁家这个纨绔，竟然能做出这种诗？
众人停著，看向宁越然，等着听他的下一句。就连龙椅上那位都是如此。
万众瞩目中，宁越然慢悠悠地飘出下一句：“发现回家已老大。”
众人：“……”他们到底是为什么会对宁越然有期待？
众人移开视线，继续喝酒唠嗑。
皇上打趣道：“说得还挺有道理。宁爱卿真是有一个好儿子。”
宁将军起身：“犬子上不了台面。让陛下见笑了。”
皇上摆手，遥敬宁将军一杯。
面对一众青年才俊的鄙夷，宁越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啧，小爷随便背首唐诗宋词，都分分钟秒杀你们这些所谓的才子好不好？
顾封却道：“诗作得不错。”
宁越然挤眉弄眼：“有眼光。”
紧接着，就听顾封悠悠道：“就是下次不要再作诗了。”
宁越然：“……”夺笋啊！
酒过三巡，皇上跟使臣游宫，大臣们伴在身后。此刻，屋内皆是些权贵子弟。
山中无老虎，猴子就作妖。有些没长眼的人开始搞事情。
一位公子哥脸带醉意，略显轻狂地吟了一首诗，赢得满堂彩后，骄傲得像是一只公鸡。
这时，他将眼光放在了顾封身上，讽刺道：“以前总听我爹说封小将军如何神勇，今日一看，封大弱美人还差不多。”
宁越然心道：疯确实是挺疯的，弱就没有了吧？
接下来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偏生顾封像是没事儿人似的，听到高潮，甚至还勾唇，也跟着笑了起来。
宁越然嘴角一抽。这人有病吧？
顾封没什么反应，宁越然却是听不下去了。
小时候，他总被老爹拿顾封贬低，如果顾封这么差劲，那连顾封都不如的他又算什么？
想到这里，宁越然拳头硬了。
宁越然：“顾封上战场杀敌的时候，你们怕是还在尿床吧？”
高谈阔论戛然而止，死一般寂静。
再怎么看顾封不顺眼，他的战绩也是实打实的，无可置否。于是，那人转而开始攻击宁越然。
“你竟然还有脸替别人说话，先看看你自己吧。宁将军那么优秀，你两个哥哥亦是如此，可你呢？都快要把你家的脸都丢光了。”
宁越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嗯呐！可不是嘛！”
那人：“……”
许是被宁越然的脸皮厚度震惊到了，那人放弃跟宁越然对线，转过身，继续跟一群公子哥吹嘘。
宁越然也懒得再跟他多费唇舌，继续干饭。一抬眼，却看到顾封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不是顾封脸上常年挂着的戏谑笑容，也不是带着讥讽的笑，而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笑。
一瞬间，宁越然还以为他看到了少年顾封。
虽然两人都是陵阳城少年，两家甚至只有一墙之隔，但宁越然跟顾封其实并没有没有什么交集。
为数不多的交集中，最令宁越然印象深刻的，是那场的庆功宴。
那年，顾封以少胜多，取得大捷，却因手法太过凶残而被世人诟病。为了表示对侄子的支持，皇上大设庆功宴表彰顾封的战功。
那时的顾封，在宁越然眼中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优秀却跟他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而他又向来觉得这种宴会无聊，所以随意吃几口后，就偷跑了出去。
在宁越然并不清晰的记忆里，那日，他跟谁吵了一架。将对面的人气走后，宁越然靠在树旁，享受着胜利的喜悦。
这时，一颗石子落在了他脚边。宁越然抬眼，看到了一个坐在树上，好整以暇看着他的少年。
从少年的穿着上，宁越然认出了他的身份——封小将军。
顾封或许早就忘记了，但宁越然始终记得那惊鸿一瞥。
树上那人，完全不像世人口中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头，反倒像是一位误入凡尘的谪仙。
最令宁越然印象深刻的，是少年顾封那双漂亮得让人无法忽略的丹凤眼。傲气得不行，简直跟少年本人一样拽。
黑色的眼仁大颗且圆，亮晶晶的。睑裂细长、内勾外翘，眼尾自然向外延伸。内勾外翘，性感中带着少年独有的傲气。
那时，顾封的性格还没有这么恶劣，他嘴角挂着的笑容张扬肆意、浓烈明艳，又带着一丝收敛。像是风拂过一池春水，只泛起微微波澜，却并未曾搅动分毫。
至于现在……
嗯，龙卷风还差不多。
看着看着，宁越然就有些恍惚了。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这是成年的顾封。
相较于宁越然记忆中的那个少年，眼前人的眉眼锋利了许多，眼底的肆意也变成了眉心那抹并不明显的戾气。
顾封上战场的时候年纪很小，既没有战绩又没有实权，那群兵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谁会听一个毛头小子的话？哪怕这个毛头小子的爹，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兄弟。
宁越然不知道顾封用了多少努力，才让众人对他服气。宁越然只是觉得，这样的一个人，不该被人嘲讽。
当年是这样，今日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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