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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雪散因和气


在回大观的路上,华敏之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此时已是凌晨一点半,她疲倦地靠着车窗半睡半醒。郁城依旧十分精神,趁华敏之眯眼的空隙偷偷瞄了她好几眼,她用披肩把上半身裹着,是冷了吗?可刚才他叫司机把空调调高些,她摆手说不,嫌闷得很。

        所以到底是冷还是闷?

        此时此刻他特别想关心她,好像不多看她两眼,就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她似的。

        郁城的心情很是复杂。他不知道这算不算一步险棋。都说打江山易守江山难,父亲在世时从未能获得京圈的认可。两年前他重拾旅游开发产业,兢兢业业,不敢有一丝懈怠,总算让大观集团更上一层楼,交友,吞并,树敌,垄断。可到头来,他殚精竭虑所做的一切,却不如身边找个女人的一个姓氏管用!

        想到这里,他揉了揉太阳穴,困意会相互传染,他也有些睡意朦胧。

        他曾想过,所谓的京圈、主流、认可,到底是什么东西?人活着为什么必须入圈抱团?为什么一定要服众?为什么他总是身不由己?

        他以为自己还能像在苦营山庄那样淡然,看得开,想得通。他自以为入了这个局,还像个局外人一样清醒。但他今天乱了,确切地说,是华敏之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和情绪。他把她当作筹码带入这场赌局,她是他掌心的一把钥匙,可这把钥匙握得久了,竟沾染上了自己体温,他似乎对眼前人动心了。她似乎比自己更无法融入这场晚宴,她自始至终一直站在自己身边。郁城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动,她把自己当作真正的盟友,他不再是孤军奋战,他似乎有了退路……

        突然,手机突然响了。是王启明发来了消息。

        “在路上?”

        “对。”

        “今天谢谢了哈,改天请你吃饭。”

        “不用。”

        “和你老婆在一起?”

        王启明等了十分钟,没回音。他今天成功逃脱相亲大事,又可以逍遥一俩月,心情大好。

        “下次请你和你老婆吃饭。“

        “离她远点!”

        “她是炸弹吗?放心,我命大,炸不死。更何况,不还有你给我挡着嘛。”

        “我今天碰见她了~她好像还为上次那事生气,她怎么那么小心眼儿呀,你说女人是不是都这么记仇?”

        “其实我俩也没啥仇呀,我又不认识她,她在家也这样吗?”

        “郁城,你怎么不回我信息呀?”

        “你老婆是不是在你旁边?你被监视了吗?”

        “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拍拍我。”

        “我打电话过去咯~”

        “就在这里说。“

        “好的好的。”

        “我今天好像说了些她不爱听的话……”

        “下次你带她出来吧,我给她赔个不是。“

        “你说了什么?”这次他回得好迅速!

        郁城气得咬牙切齿,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遇上这两只蠢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搞得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事实上,他和王启明曾是一起打过架逃过学的好友,他和戴悦阳这个草包也没有矛盾。然而,为了郁家,为了大观,为了所谓的声名,他逐渐和他们走上了截然相反甚至对立的道路。这一切的根源,又仅仅是一个姓氏。

        手机又亮了。

        “我不小心把周雅丽的事说漏嘴了……”他有心试探郁城是否真的这个女人收服了。前脚和吴静分手,后脚就和华敏之结婚。都说这是一场利益婚姻,他却总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

        啧,他有时很同情郁城,有时却又很羡慕他。

        而郁城此时想冲过去给王启明一拳。

        “你老婆要是问起来你就说实话吧,做个诚实的男人,她看起来挺不高兴的,当时就差点冲过去揪你了!”

        这人呐,只顾自在乐,不管他人忧。王启明得意忘形过头了。

        “要是没地方去了,我这几个月都在家,你随时过来哈,房间给你留着,有必要的话我小姑还可以帮你劝架,我看她挺喜欢你老婆的。“

        “滚!”郁城气得关了手机。吴颖、颜筝、周雅丽,怎么就那么巧全给她遇上了呢!郁城觉得自己的头上冒了点汗,他没做什么亏心事,但心里怎么这么慌呢?怪他忘记了华宇峰和父亲的忠告——离戴家和王家远点!他又去偷看华敏之,刚好对上她的眼神。郁城心慌意乱,急忙收回自己的目光。手机又亮了。

        “好的好的!”

        “对了,你老婆要是冷的话,直接脱衣服给她披上啊!你是不是傻???”

        郁城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轻轻给她盖上。

        她却盯着郁城雪白,把西装往肩下拉。

        “我不冷。”

        郁城直接按住她的手,“穿上!”

        他第一次这么对她说这么强硬的话。他的手隔着自己的手压在锁骨处,层层温热袭来。华敏之斜靠在车门上,郁城就坐在他身边,很近很近,他的身上传来一股陌生的气息。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加速了。男人的眼神坚毅、明澈,经这一晚,她好像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郁城。以前,她以为他是春风得意的京都新贵,是为来去皆为利益的商人。我或许错了,她想。他首先是一个人。他也有感情,是的,她看到了他的感情。但那是一种怎样的复杂的感情?

        她忽然意识到,他们认识的时间十分短暂。

        “放手。”

        郁城不仅没松手,还加紧了手上的力道。华敏之的手指被他紧紧握着,她只觉得浑身一酥,人又软了几分。路灯掠过,她清楚地看到郁城俊朗的面庞。

        她推开了他的手。

        车轮滚过一个大坑,车身猛烈一震,两人都清醒了不少。

        “你喝醉了。”

        “把衣服穿上。”郁城往旁边挪了挪,不再说话。

        男女主未归,张瑛也不敢睡下。门卫送来几个精致的箱子,她此时就坐在餐厅里守着。刚接到老家朋友的电话,听说女儿来京都找她了,真叫人犯愁。

        窗外闪过两束亮光,惊醒了一排茶花树。

        华敏之好奇地打量箱子,郁城也顺势坐在餐桌旁看她拆东西。

        “刚才老太太打电话来问你们回来了没,说是想叫你们明晚过去吃晚饭。”

        “嗯。”华敏之随口答应。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包裹吸引,这是爷爷寄过来的东西,裹得真严实呀!她高兴极了。

        见她答应得敷衍,郁城却有点不悦。他看见旁边还有一个长盒子,张瑛说是明公送来的。

        “是月饼。”有点失望。

        对了,眨眼中秋将近,月仙姨和奶奶提及要寄月饼等吃食来。

        望里的月饼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很大很圆,外面一层不薄不厚的酥皮,洒满了白芝麻,里面是用少许面粉和脊膘肉,植物油、葱、桂圆、白糖、冬瓜糖,红瓜、花生,芝麻、瓜子仁、核桃或和成的馅料。人们对这种月饼的评价两极分化很严重。嗜好这口的人觉得它怂酥宜口,厚实油香,吃来齿颊留香,乃是人间美味;厌者则觉得它是甜腻腻油乎乎难以下咽。

        中秋吃这种“太师饼”是望里镇的一项习俗。华敏之从来只吃外层酥皮,里面的馅料一口也不愿尝。她从下午起就没吃什么东西,干脆拆了个六寸的月饼,拿水果刀切了一块,吃完继续拆。

        “吃吗?”她切了一块给郁城。

        郁城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月饼,花花绿绿的,挺好奇。见她浪费得很,光挑外面那层皮吃,便没去拿自己盘里的那一块,反而拈了华敏之吃剩的一大块馅放进嘴里。

        这是什么味!?

        又甜又咸,又软又硬,一股油味冲向脑门,他简直是吞了一口肥肉。

        “好吃吗?”华敏之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郁城含着月饼皱着眉头。

        只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表情越来越难看。他居然咽下去了!

        这人挺猛的,华敏之心想。

        “这个好吃。”她掰了一块酥皮递给他。

        郁城面露难色,但一看见她那双真诚的眼睛,就不忍心拒绝了。他接过来小口尝了尝,是比刚才的好吃一点,还是觉得太干。真是要命,他刚才为什么会咽下去?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难吃的东西?

        “看看那是什么?”他起来去厨房漱口。

        华敏之打开一看,原来是个长卷轴。她洗了手,把卷轴铺展开来,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副画。确切的说,是一幅“漫画”。

        左边两间茅屋,屋后头七八株高瘦挺拔的翠竹,篱笆围出一个小院,院内有一张木桌,有几个人围在桌旁喝茶吃点心。远处一条蜿蜒的小河,河上几点桃红的花瓣。画的右上角写了一首白居易的小诗——

        “雪散因和气,冰开得暖光。”

        “春销不得处,唯有鬓边霜。”郁城接道。

        华敏之反复揣摩这两句话。大半夜的,大爷爷送来这东西是什么意思呢?他知道他们今晚去颜家了吗?她不由自主地看向郁城。郁城默默把画卷起来,“上楼,我有话对你说。”

        辛巴正趴在茶几下呼呼大睡,遥控器身首异处,所幸桌上没有其他杂物。

        “还记得今天见到的姨奶奶?”

        “嗯。”

        “你知道她是谁吗?”

        华敏之点点头,“她说是大奶奶的妹妹,也就是王将军和三舅公的妹妹。”

        “她还是颜太太的姑姑。“郁城补充道,”她姓王。你不能完全相信她。”

        原来如此,难怪颜太太气焰那样嚣张。“你的意思是也是来试探我们的?”说完,华敏之摇摇头,“你别多虑,我感觉大奶奶感情很深,今天专门来为她寻画,目的不一定是我们。更何况这幅画……”

        她重新把画铺展开来,“前半句说的是我们,后半句叹的是自己。我们今天的表演很成功。”她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你觉得我在演戏?”

        华敏之转过头没去看他,“很晚了,睡吧。”她似乎听出了他话中有话,但不敢去多想。他们在今晚都更加认清了自己地身份。更何况,她不会喜欢一个一心追名逐利的滥情的人。

        那幅画就这样被丢在了沙发上。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胳膊,“我们聊聊吧。”

        “我困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紧张起来。她在害怕什么?又在期待什么?今天多喝了几杯,脑子都无法正常思考了。

        郁城没有松手,反而更加靠近她。他凌冽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今天,我真的很感激你。”气势冰冷,却吐出这样一句软绵绵的谢语。

        原本紧绷着的神经松了,华敏之暗自舒了一口气,“这是我该做的。”话说成这样,按理说也可以收场了,可她也不知怎么回事,又说了一句,“何况,你又能拿什么来感谢我呢?”她低头盯着他抓住自己胳膊的手,其中有警告,有嘲讽,也有无奈。

        郁城的手松了,他的目光垂了下去。是啊,面对她,我一无所有。炽热的心渐渐凉下去,下面那句话已经没有必要说了。王启明和颜筝带给他的忧虑也都无所谓了。

        清晨六点,俞利明打来电话。英国那边终于松口,华明鹤每年确实都会绕道从德国汇入一笔款项存在瑞士银行,数额不算大,据说早年还有黄金和珠宝的资产管理。

        “开户人用的是谁的身份?”

        “这个暂时还查不出来,得要段时间。不过可以知道得是是京都人士。”

        “是男是女?”

        “也不清楚。”

        难道不是华敏之?那会是谁?郁城陷入了沉思。华明鹤果然给自己留了一手。虽然他暂时无法弄清老头的意图,但总算是摸清了他在海外的关系和资产。只一个华望舒,是个私生子,依照梁州和华氏一族的地方规矩,潜园和望里镇都和他没有半分关系,何况他年少出国,很快就改了国籍,二十七年从未回来,态度不言而喻。

        “先按原来计划去做吧。”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现在他还无法辨别东西南北,也不知道这股风会有多强劲。

        辛巴又在叫了!彻底赶走了他的睡意。睡眼惺忪耷拉着脑袋要去给它喂食,却发现它真正的主人已经在抚慰它了。

        华敏之眯着眼歪靠在墙上,困得抬不起头,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抚摸着辛巴的背,“别叫了,不是给你吃了吗?你还想怎么样啊——”

        比格犬辛巴吃一口粮,仰头叫两声,吃两口粮,退几步再叫两声。

        这狗似乎有长残的趋势……郁城靠在墙上想,真不明白她当初怎么就偏偏选了比格犬?真的是活受罪。

        “汪!”糟糕,被发现了!辛巴甩着大耳朵高兴地飞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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