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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无风霜


陈宜宁说完,再也不看季渊一眼,提起被雪水浸湿的裙摆便往前走去。

        “宁儿!”腰身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季渊的声音嘶哑中带点鼻音:“别走!我错了,我不该妄自猜度你,我……”

        话说一半,声音已经哽咽了。他的大手握紧她冰冷如铁的小手,竭尽全力想要给她温暖。

        陈宜宁停住脚步,带着几分心灰意冷道:“当初你认定我与拓跋谧有私,今日又认定我阴险狠毒,其实说到底,不过因为你从来不曾信任过我。”

        季渊哑声道:“那日在宫中,看到你和拓跋谧并肩从园中走来,我嫉妒得快要发狂了。之前莲妃娘娘又道你亲口说过不愿嫁我,宁儿,北狄与大齐千万里之遥,我为何能在十日内便能班师回京?星月兼程从无歇息,不过是因为想找你亲口问个究竟,可你对我却冷淡如冰,处处回避!”

        他的声音带着让人心悸的痛苦,陈宜宁心中酸楚,一双眸子慢慢氤上了水气。

        正要抬头逼回泪水,手背上忽然落下一滴温热的液体,陈宜宁心头一震,忙垂眸朝手背看去。

        一滴眼泪在肌肤上微微洇开,浅浅的水渍,滚烫得如同烙铁。

        这是……季渊的眼泪?季渊哭了?

        陈宜宁心头一痛,扭过头想要去看季渊的脸。

        季渊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落泪,见陈宜宁要扭转身看自己,忙贴在她耳侧,大手将她的腰揽得更紧,不让她回头。

        男儿有泪不轻弹,被陈宜宁看到他落泪,他的自尊心受不了。

        陈宜宁知道季渊是不想让自己看见,迟疑开口道:“你……哭了?”

        季渊俊美的脸上掠过一丝薄薄的窘迫,急忙接口道:“没有!”

        嘴里说着没有,声音却含着浓浓的鼻音,一听就是刚哭过。陈宜宁心中的失望和委屈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唇角情不自禁勾出一个调皮的笑容,轻声道:“真的没有?那方才落在我手背上的是什么?”

        季渊更是窘迫,本想遮掩过去,没想到已经被怀中的人儿发现了!

        有些尴尬的挪了挪手臂。

        陈宜宁也不回身,轻轻勾起手臂,从背后摸索到季渊的眼睑,伸出指尖在他眼下轻轻抹去那道温热的泪痕,柔声道:“是我不好,当日你问我,我不该气恼得跟你使性子,不该对你使脸色不理你。是我太任性胡为。”

        季渊微微侧头用脸颊贴住陈宜宁冰凉的手指,缓缓的摩挲着,二人都不说话,心中却都是暖暖的幸福。

        良久,季渊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宁儿,我只有一句话:嫁给我季渊之后,我定然护你周全,让你安稳自在,今生再无风霜!”

        陈宜宁眼中涌出热泪,背对着季渊,轻轻吸了一下鼻子,重重的点了点头。

        温存了片刻,季渊又心疼陈宜宁穿的单薄,看着雪花越落越大,心中再是不舍,也只好轻声道:“宁儿,我们回去可好?雪地里站久了,你的身子怕是禁不住。”

        陈宜宁却不愿回去,她靠在季渊怀里,眼前是白茫茫的大地,干净清新得如同新生,只觉无比安宁愉快。

        腿脚的寒冷又算什么?背后是季渊温暖厚实的胸怀,他的手臂珍惜而宠溺的环着她,他下巴上微微冒头的胡茬让她的脖颈痒痒的,一切都如此甜蜜,如此完美。

        见陈宜宁不动,季渊只好柔声哄道:“这里虽僻静,一会儿也说不定会有下人经过,你我虽是未婚夫妻,被人看到对你总归是不好。”

        季渊说完,便狠下心将陈宜宁从自己怀里推开。

        陈宜宁脸颊绯红,鬓发也有些凌乱,季渊抬手将她的鬓发细细整理好,又轻轻刮刮她的小鼻子:“还笑我,你自己不也哭了么!”

        陈宜宁白他一眼:“我是被风沙迷了眼而已!”

        虽是嗔怪的话,嘴角却弯起一个娇俏的笑容。说完便把季渊扔在身后,转身往前走。

        季渊心情大好,紧追几步跟上陈宜宁,大手从宽大的袍袖中紧紧握住陈宜宁的,和她并肩往前走去。

        拐过月门就能看到正房的檐角了,陈宜宁的手在季渊手心轻轻往外抽了一下,想要挣脱。

        季渊抿嘴微微一笑,不仅不松手,反而降陈宜宁的手握得更紧。

        陈宜宁双颊绯红,半垂着眸子,轻声道:“快放开罢!”

        她语意温柔,似娇嗔又似求饶,仿佛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挠得季渊心里痒痒的。

        季渊恋恋不舍的放开她的手,轻声道:“还有二十七天……”

        还有二十七天,他就可以迎娶她进门,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牵着她的手了。

        只是,时局如此,如今京都形势未明,想要平定叛乱,只怕也非一时片刻。

        季渊看看铅灰色天空中密密飘落的大片雪花,不由叹了口气。

        二人刚走过月门,便听见一个陈宜薇清脆的声音:“你直接告诉我如何走便是了!我去哪里,与你何干!”

        接着是范少乔着急的声音:“陈姑娘,如今已是申时了,便是再快的马,到京都也要四五个时辰。再说,京都如今大乱,你如此贸然回去,实在太过凶险!”

        陈宜薇要私自回京都?陈宜宁和季渊对视一眼,忙加快脚步匆匆赶了过去。

        陈宜薇一身大红遍地金的锦貂披风,带着一个马夫,正和范少乔争执。见陈宜宁和季渊走过来,恨恨别过头去冷哼一声。

        范少乔见到季渊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师兄,陈姑娘她……”

        陈宜薇劈口接着范少乔的话:“不说便不说!为何又要到处胡乱告状!”

        说完,带着马夫,竟旋风一般快步走远了。

        陈宜宁摇摇头,这个五妹妹实在太不懂事了!

        季渊看着陈宜薇的背影,皱皱眉对范少乔道:“恐怕陈姑娘不会善罢甘休,你这两天多盯着她一些,别让她任性妄为。若是真出了事,你我都担待不起。”

        范少乔烦恼的挠挠头:“陈姑娘不知听谁说我功夫好,一直缠着我让我送她回京都。这不是胡闹么,京都大乱,那个老嬷嬷能逃出来纯属运气好,她一个大姑娘家,回去只怕就没那般幸运了!”

        陈宜宁一惊,昨日也听说狄人凶残,在城郊残害了不少韶龄少女。陈宜薇这样莽撞,若真的偷偷跑出山庄,只怕会惹祸上身。

        忙对季渊道:“不如我禀了父亲,让他对五妹妹严加看管?”

        季渊深深看她一眼,语气很是宠溺:“不用,这些事我会处理好。你安心便是。”

        范少乔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他这大师兄一向冷峻端严,他和其他几个师弟都十分畏惧他,还从来没见过他这般和煦如春风的宠溺眼神。

        陈宜宁本来没觉得有什么,被范少乔震惊的眼神一看,脸颊不由浮上了一抹红晕,讷讷对范少乔福了福身,便身后有鬼追着一般,赶紧朝正堂走去。

        花厅里,梁夫人正陪着周氏说话,见陈宜宁进来,忙道:“宁儿你去哪里了?我正打发仆妇出去找你呢!”

        周氏一眼瞟见了陈宜宁湿漉漉的裙摆,又见她连大氅也没穿,便皱了眉心疼道:“宁儿,你怎的连个服侍的人也不带,穿这么单薄就出去了?快回屋里去换了衣衫罢!别受了风寒才是。”

        梁夫人见陈宜宁两颊绯红,也担忧道:“你母亲说的是,宁儿赶紧回去换了衣衫才是。一会子要开膳了,你热热喝几口药酒,再吃些汤水驱驱寒气罢!”

        陈宜宁低头应了正要出去,季渊也进来了。

        梁夫人见季渊也只穿了单薄的锦袍,肩头都被雪浸湿了,不由对周氏叹道:“方才还说宁儿不爱惜身体,你瞧,如今又来了一个!”

        周氏看着季渊英俊挺拔的模样,真是越看越喜欢,便催他道:“将军也赶快去换件衣衫罢!别受了凉才好!”

        季渊点头应了,眸子却情不自禁朝陈宜宁看去,眼底火焰闪动,再也遮掩不住。

        梁夫人瞧在眼里,心中一动,这两人前后脚回来,身上又都湿了,莫非……

        眼中笑意涌动,打趣道:“渊儿,别瞧了!早晚都是你的!赶紧回去换了袍子回来用晚膳是正经!”

        周氏没听出梁夫人的意思,季渊和陈宜宁却再清楚不过,陈宜宁慌得差点撞到门旁的屏风上,季渊眼角余光扫到陈宜宁的慌乱,嘴角的笑意一直蔓延到眼底。

        在花厅吃过晚膳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后,陈宜宁便觉得头有些重,鼻子也有些淤塞不通,待翠屏帮她换下夹袄换了家常的小袄后,陈宜宁不由打了两个喷嚏。

        翠屏忙伸手到她额上探了探:“姑娘,你莫不是受了风寒?晚膳前给您换衣衫时,你腿脚都是冰凉的。奴婢去找梁夫人过来给您瞧瞧可好?”

        陈宜宁也觉得有些难受,想来确实是着了凉,便对翠屏说:“不过受了些凉,喝些姜汤,晚上再把熏笼烧得热一些,出些汗便好了。何必惊动梁夫人?”

        翠屏正犹豫不决,听到门外梁家的仆妇通传道:“翠屏姑娘,左儿来了,说是有事要见你呢!”

        左儿?这不是季渊贴身伺候的小厮么?翠屏见陈宜宁只垂着眸子不说话,心中便知她不反对见左儿,忙开了门走出去道:“多谢嫂子通传,我过去瞧瞧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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