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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中计


  尤秋柔慌了神,下意识一躲。

  眼前所跪之人,只一眼,尤秋柔便认出了她。

  这便是当年,给戚娘子接生时的周奴样貌。她凭直觉认出了,只是这女子尚且不足二十之龄,又怎会是周奴呢。

  当年,戚娘子难产死后,接生的婆子有周奴与闫奴二人。戚娘子出殡那日,尤秋柔趁着府中慌乱,夜里便让那位梁京中的娘子出手,派了死奴窜进府院,将这两位虏走。

  事后,梁京那位娘子告诉尤秋柔,“事以办妥,人处置干净了。”

  尤秋柔早就忘却了这些陈年旧事。

  可眼前这位婢女,又勾起了自个的心事,她担忧,发微汗。

  那婢女跪着,小声道,“奴婢是瞧着那玉如意能卖个好价钱,这才起了歹心。”

  她见自个暴露,又爆出了府中别的仆子。

  玉屏障被盗走,玉瓶也被盗。还有褚祖父早年积攒的一套十二青玉盅盏,也被盗走了。

  再有老宅中的老者,只吃不做。铺面、庄子,各类银器的亏损。这些话挨个钻进褚槐耳中,他羞愧难当。

  虽说这些物件不值钱,比起梁京的褚公府,这些不足为惧。可连发家之宅的一点家当都守不住,褚槐还是褚家老大,他此刻早已羞愧难当。猛地又想起达道常年在丰乡,若是此事传到梁京,官眷人人得知他把老宅守成了这般光景,自个便成了梁京笑话。

  越想,背越凉。

  本想把此事怪在浮沉头上,眼下这小丫头片子又与二位弟媳关系甚好,处处维护。加之兹事体大,若怪在浮沉头上,难免落得一个苛待没有母亲依靠的嫡女之罪。

  难堪难堪,实在难堪。

  思来想去,褚槐只有假借晕倒,解了他的尴尬危机。

  “哐当”一晕,爱谁谁。

  先抬他进屋,让两个兄弟速速离去,自个免得一阵尴尬再说。

  可浮沉,早就看出了褚槐的打算。

  他上前摁住额头一摸,“父亲这是受了刺激晕倒了。”

  尤秋柔关切道,“快来几个人,抬老爷进去。”

  浮沉拦住,“父亲现下最好别进正屋,那屋子冷,现下虽是四月,可就连竹榻的被褥都是湿气甚重。依女儿看,这外头落雨,廊下却是个清静之地,先让父亲在廊下软榻上待着。”

  她又怕二位叔叔一走,无人做见证,“二叔三叔常年做药材生意,对这些头疼脑热也略懂些。不如二位叔叔留在此处看着父亲,观察情形,过几日用药也能对症。”

  褚茗褚蛰连连点头,坐在矮凳上,眼睛直勾勾盯着褚槐,一刻不离。

  彼时的褚槐,真是懊悔。

  算来算去,竟被自个女儿摆了一道。这众目睽睽,想关门打狗都不行。

  浮沉饮一口茶,淡淡笑着,她坐在一旁,盯着褚槐。

  坐等蛇出洞。

  也罢,褚槐还是翻了身,假意睁眼,“都是逆仆!都是逆仆!”

  尤秋柔一瞧醒了,端着茶上前。

  褚槐喝一口,靠在尤秋柔身上,“这些人,是想把父亲的一番基业毁于一旦啊。”

  褚茗担忧着褚槐身子,“大哥莫要再气身子,虽说老宅一事我们也知道。但我们到底不是老大,且我们说了话,老宅也无人听,此事就一直搁置的。这也是想不到,竟容忍着这些仆子们偷盗猖獗,真是气人。”

  褚槐坐起,“眼下,既是已生了这许多事,确实需要好好整顿一番。”

  浮漪按耐不住想插一嘴,浮滢扯她,被她挣脱掉。

  浮漪走到褚槐跟前,抚着他的背,“父亲,女儿瞧着这事五妹妹也脱不了干系,应该让她好好受到责罚,把丰乡整顿好才是。”

  浮沉应话,“二姐姐所言不错,确实是浮沉的错。只是浮沉尚且十二,不如二姐姐有担当有体面。二姐姐素来做事仔细,既是要整顿,二姐姐可来丰乡与浮沉一起,这样,父亲自然也是放心的。”

  浮漪没猜到,浮沉真敢说这番话,“父亲,女儿不懂这些......”

  浮沉打住浮漪的话,“二姐姐不懂,难道浮沉就懂?二姐姐正月已是过及笄的年纪了,大浮沉好几岁呢。难不成二姐姐觉得浮沉懂,浮沉比你还聪慧不成?”

  浮沉此话,是在逼浮漪。

  她要是硬头想再埋汰她,就得承认自己聪慧。

  但若是承认了,保不齐褚槐想把她留在丰乡,这样她就惨了。

  浮漪一低头,“五妹妹说笑了,浮漪只是庶女,不如五妹妹有掌家风范。”

  浮沉心头偷乐。

  终是逼迫着这位自傲的庶女姐姐,当着她面认了她是庶女,不如她是嫡女这一事。

  尤秋柔可不想让浮漪留在丰乡,她还合计着让这个庶女与孟远府生一段情分事,让她远嫁次府。这样浮淰便少了一个与她竞争之人。虽说庶女嫁不了高门,可尤秋柔很热衷让庶女嫁低门、差门。

  她一时热衷,一辈子都热衷。

  尤秋柔拍着褚槐的背,“既是浮沉在此,不如就把丰乡交给浮沉来掌管。浮沉又是咱们褚家嫡女,让她早早掌管丰乡,也算是历练。”

  褚槐觉得此招甚好。

  首先,浮沉现下已在此处了,虽是数月之久,但也算混熟络了。丰乡的两位弟媳也喜爱她,与哥哥姐姐们也关系甚好。该利用的就得合理利用,浮沉已在,再派人来此,怕是摸不清套路。

  再者,丰乡他本意并不想管。达道提点,这位高门贵子能亲自登门,就表明事已入心。若自个明知其乱又不治其乱,那就是与国府公子作对,不可不可。

  瞅着这穷乡之地,他是打心眼里嫌弃。加之老宅如今这般光景,推浮沉到前,也算是挽回些面子。

  褚槐心想,浮沉就算把老宅翻个转,也撑死就能维护住不偷不抢,再没别的本事。

  浮沉又是嫡女,未到及笄掌管老宅一众事务,也合理。

  他一挑眉,看浮沉。

  浮沉赶忙上前,“父亲请说。”

  褚槐清清嗓子,“浮沉,父亲把丰乡老宅交予你打点,你可能担此重任?”

  浮沉一想,摇头,“女儿不能。”

  褚槐一愣。

  浮沉又道,“女儿十二岁,仅靠一人之力是不行的。不过,若是有二位叔叔帮衬着,女儿觉得,可以。”

  浮沉方才见褚笙还有二位婶婶为她所言时,就已经想好了。若是她能掌管,就得挂靠二位叔叔。她没有被温暖过,尚且不懂感恩。但她想带二位叔叔之名,待日后老宅有了风光之时,也想携手这些在丰乡留守之人,一同风光。

  这是浮沉的善。

  你待她好,她必还你万分好。

  褚茗褚蛰赶忙上前应了下来,“大哥放心,我们一定帮衬。”

  褚槐满意嬉笑,“即是如此,那丰乡我就交给浮沉你了。你可得好好担着差事,拿出管家女主样,给父亲好好办事。”

  “是!”

  浮沉自如一笑。

  宝祀修缮完毕后,一行人坐船再回褚老宅。

  来此地已有五日,尤秋柔也没顾上与浮沉说话。她从梁京来时,给浮沉备了许多布料、针线和各类首饰匣子。

  终是在这临走那晚,见到了浮沉。

  那日下船至丰乡后,众人戴长帷帽,并未看清浮沉是何模样。尤秋柔心中窃喜,浮沉走时有点疯症,又毁了半个脸,以为这姑娘在丰乡遭讥讽,难堪至极,过得凄惨无比呢。

  可她又看她走路姿态优雅,并非像是魔怔。

  行至老宅门外,浮沉取下长白帷,姿态优雅站立在她一旁时,尤秋肉委实一惊。

  那半个脸,竟痊愈了!

  脸上还画一颗小心做点缀。

  再瞧她与褚槐一番言辞,唇齿犀利,全无一丝梁京走时之态。

  她知道,与浮沉说话的褚槐定也怀疑,旦毕竟他们是梁京贵人,来此穷地却也不敢声张。

  这几日空隙,她也听到浮漪与浮湘无人时小声议论浮沉。

  她细细观察几日,一直在等与浮沉私下会面的闲机。

  这日用过晚膳,尤秋柔喊浮沉到了一院。

  她把从梁京带来的这些物件都摆在浮沉跟前,“这些都是从梁京运来的,布料好,首饰匣子也是梁京时兴物。丰乡虽安静,但饰物还是不如梁京的好,这些你都留着。”

  浮沉一笑,“尤娘子,女儿尚且用不到这些,您明日走时再带走便是。”

  刘女在一旁听不下去,“怎得五姑娘来了丰乡,架子都摆起来了。这些都是我们娘子精挑细选,涉水带来此地的贵物。五姑娘说得真是轻巧,既是带来的,为何又得运走。”

  浮沉一听,她反而坐下,端起茶盏,手一松。

  茶盏落地。

  之青上前弯腰,被浮沉摁住。

  浮沉指着滚落的茶盏,再指刘女,“刘妈妈说这话吓着我了,这茶盏该着刘妈妈来捡。”

  刘女一脸不悦。

  尤秋柔示意。

  刘女怒气蹲下,捡起,用力放在案几前,“五姑娘可好生喝,免得噎着!”

  浮沉斜眼一瞧,“之青姐姐,茶盏沾了脏污,拿出去丢了吧。”

  之青上前,刚走出门,就把盏子丢在门外。

  摔了个稀碎。

  刘女:“你!”

  “刘妈妈,”浮沉打断她的话,“昨晚父亲已授予我掌管主子之印,也就是说,我现在是一宅之主,与尤娘子是一个位子上的。刘妈妈是尤娘子身边人,做事且得顾着正娘子风范,万不可被善妒之心,冲了脑,丢了正娘子的面。”

  尤秋柔一听浮沉这番话,幡然醒悟。

  这早就不是那个任她捧杀的嫡女了,当初她疯癫,也不过是为了离开梁京,来此地寻一条出路。

  她笑着与浮沉挨着坐下,“浮沉,刘女是被我宠坏了,你莫要生气。你走这数月,我也时常梦到你,梦到你追着浮淰玩,梦到与你做酥肉时的日子。丰乡是乡下,夜里风大,记得时常在暖炉上烤着橘皮。我知道,一起风,你嘴角就爱起皮,橘皮常泡水喝,有好处。”

  浮沉最烦尤秋柔这样。

  任你如何攻击,她都面不改色,待你千好万好。

  浮沉也一笑,摁着她的手,“母亲放心,我会记着这些的。对了,立浮轩烧毁后,可再留下什么?”

  尤秋柔一想,“就那个方榻床,针叶木,没有烧毁。还有你轩内放着的一个屏风,也完好无损。”

  方榻床。

  浮沉一想,这床榻有个小机关,里面塞满了她年幼时藏着的物件,还有自个写的小事。

  浮沉:“母亲,我是不打算再回梁京了。女儿来到丰乡日子虽不短,却爱上了这个安静之地。这些床还是屏风,母亲也不必为女儿留着,送给几位姐姐,放在蔚听阁也好些。”

  尤秋柔一听,“我得给你留着,你是嫡女,可不能一直待在这。”

  浮沉傻乐,没应。

  尤秋柔的心,更加捉摸不定了。

  浮沉走后,她一直思来想去这几日的事。刘女在一旁抱怨,“我瞧着五姑娘已完全不是梁京时的那个姑娘了,倒像是换了一个人。”

  尤秋柔:“我瞧着也是,她整个人,都与之前不同了。她走那日,半疯癫、半个脸也毁了。可你瞧她如今,脸干干净净,也不再与我亲近。做事看似毫无逻辑,可细细一想,全部都在她掌控内。”

  她一摇头,舒缓着身子,“罢了罢了,不去想这些。她还能折腾出花不成,这破丰乡,由着她折腾吧。这老宅早已烂到了根上,老爷更是不想管,奈何还不是为了面子。浮沉还真是天真,以为自个是主子了,还敢来训斥你。反正我们明日也就走了,梁京又是我的天下,她能奈何。”

  是啊。

  浮沉是变了,但这些,尤秋柔都不想去操心费事。在她眼里,浮沉只不过是一个扶不起的嫡女。眼下她气焰嚣张,可还是扶不起来。

  这一行人走的前夜,浮沉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巷道那妇人有太多蹊跷。

  她已送饭多日了,那妇人所穿的衣裳,还是用饭时拿筷的规矩,都是梁京女子的规矩。

  可这里是丰乡,这妇人又怎能熟练的会这些规矩呢。

  她虽从不讲话,但浮沉注意到她每次看自个的眼神都很温柔很胆怯。

  难不成,真是梁京的仆人?

  再说在一院的尤秋柔,那日她在后园见到偷盗玉如意的小婢女,一想就甚是怀疑。

  那女子相貌,宛如年轻时的周奴模样。

  刘女解释,“或许也只是巧合,周奴是梁京贵仆,又是梁京那位娘子的人。当时善后是那位娘子所做。她明确说过事已处理妥当,又怎会在丰乡。奴婢瞧着,那女子,也不怎么像周奴。”

  “不不不,”尤秋柔摇头,“是真的像,那小模样,眉眼一瞧就是周奴。这事太过诡异了,当时她是贵仆,戚娘子一事她全都知晓。若是人没死,还生了那婢女,就真的出事了。”

  “要不,把那小婢女叫来一问?”

  尤秋柔一想,再摇头,“不行,不能打草惊蛇,此事若是我们认错了人,想多了,岂非自个没事找事。”

  尤秋柔陷入深深的担忧。

  她怕梁京那位信佛的娘子没有痛下杀手,她更怕那个周奴尚且活在人间。这就像能一把处死她的刺,直插进心窝。

  次日一早,褚公府的船停靠在乡河码头。

  褚槐与众人辞行后,挨个都上了船。

  今日不曾落雨,难得有日光。岸边柳叶飘飞,涟漪圈圈下,几只野鸭嬉水玩闹。

  河上飘着清明河灯,有小儿唱着童谣嬉水:“今儿吃野鸭,明儿吃朱雀,幸运的鸽儿腾飞上天,再也两月,就是夏。”

  浮沉招手,送别了褚公府。

  昨夜里她在浮漪跟前提过几嘴方榻床,说如此好看如何舒服。

  她知道浮漪保准不会要,她天生傲气吹天。

  一旁的浮滢被浮沉吵的没了脾气,放下手中的棋子,“五妹妹莫要再吵,这床我回去,就搬到我隔间便是。”

  浮沉这才歇息下来。

  褚公府这几位姑娘,浮沉还是觉得把床放在浮滢跟前最为妥当些。她虽话不多,却也是个心思深沉之人,遇事沉着不慌。

  褚公府船上,浮漪第一个开口:“终是离那开穷地了,咱们也不敢在此地多说几句话,现下到了船上,你们说说,浮沉那脸,还有她走时半疯癫,与她如今一比,当初到底是真是假啊。”

  浮滢到哪里,都带着她的小棋盘,“此浮沉非彼浮沉。”

  那日下船,浮滢一看浮沉模样,便知道数月前她在梁京那般样子所谓何事了。

  浮滢:“这次来丰乡,我重新识了一个字,懵。”

  她落下棋子,“痴痴傻傻,疯疯癫癫,是为一种手段。”

  浮湘点头,“三姐所言在理,她在梁京时,许是也为了谋一条活路。”

  浮漪听不懂,但她此行被怼两次,倒也清楚“此浮沉非彼浮沉”这句话了。

  尤秋柔在船窗前,盯着窗外,心思飘然在河面上。

  她盯着落在远处的白鹅,发呆。

  刘女掀起竹帘进来,附身在她耳旁,“娘子,一切都已打点妥当。”

  尤秋柔:“人可靠谱?”

  刘女:“娘子放心,我安排在老宅的雪箐姑娘是咱们在梁京郊外私下购置的那套宅院内的人。都是没去过褚公府,也不认得老爷,底子干净。而且,我还打听到,五姑娘来此地多日,从不打点下人,也不知姓甚名谁,没有册子。我给那位灵妈妈使了银子,她把雪箐登在了女仆名册上。”

  尤秋柔起身,挪步到了妆台前,“这样最好,底子干净,以后咱们吩咐事也好做些。丰乡我本不想插脚,但那个小婢女,务必让这个叫雪箐的,给我好好查。”

  “是。”

  尤秋柔还是有些担忧,“此番回去,戏斋园还有我那姐姐,真是乱事巨多,没一处能让我踏实!”

  她担忧什么,自个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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