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忆及火场
被子下黑黑的、闷闷的甚至熏熏的，那湿被从火势严重中一路而来虽还湿哒着，却也已被烟味熏得细入每一丝棉絮……
不只一人怀疑，他们会被生生呛死在这里……
晏家父子还有晏家来客都没有被呛死，因为有人顺着密道爬进来，带来了新湿的被子。
晏家远进火场之后，虽有吩咐，晏方这回却哪敢真的干等。
里面本就有少爷、贵客，现在还多了一位老爷。
不救火等死么？
就算是以不只牺牲一条人命为代价也不能不救啊。
都说天地造物平等，但其实哪有那么多的平等。虽然残忍，但人命很多时候确是有贵贱之分的。比如在这晏家，不论老爷平时多好性，少爷也不算苛刻，但这二人的命就是比家中旁人的更贵。
之前回去休息的，加上别的又不少家丁，只要不太老的男子都被晏方又派去救火。
除了再拿水扑火，好几个人受命专门裹了湿被子进去找人。
这一回房顶烧落下来，里面火势空前严重，裹着湿被的人也是在提着水桶专门救火者的掩护下等待时机又试了多次才能进入暗室。
好在暗室杂物相对还是少，杂物着得差不多明火就少了，只是因为在地下过于封闭，呛得人不行。
后下去的人借着湿被一起连喊带叫，声音不小，有两人带两条被子按着晏家远催动内力发出的指示爬进密道。
晏家远本意是叫晏未先跟出去，因为晏未在此呆得久，受呛严重。
晏未舍不下此时虽不昏迷，但因一直吸入太多迷烟还不是十分清醒、身体也无力的穆寐。他虽明说出来，但那意思也再明显不过：“谁看穆寐我都不放心，亲爹也不行。”
此情此景晏家远也不同儿子再争辩，儿子不走，他走。
将新进来的人留下一个看护，又给三人留了一条新湿被。晏家远同另一家人持另一条新湿被爬出去。
晏家远亲自带人出了晏家，依他走时晏未说的“应当是口废井”的提示下很快找到一个严实盖着石头的荒井。
晏家远亲自挪开石头，烟呛味扑鼻而来。
众家人上面喊话，下面家人回应。
上面人顺了绳子和新湿的衣物下去，晏未在家人帮助下用绳将穆寐捆紧在自己身上，又用湿衣物包住穆寐整个头，他自己也以湿衣物挡住口鼻。家人向上喊了一声，上面人将绳子拉上去。
二人上去后，绳子再下去将下面家人也拉上去。
其实在下面晏未都已经折腾到没什么力气了，只是不像穆寐一样虚脱。
大半日的没吃饭，开始一直为避烟闭着气，晏未纵年轻力健又气盛又有内功护体，却也憋得不行。内力转换之间，深深吐纳一次更是狂吸浓烟，那一口虽短暂却直入身肺的难受。
后来暗室着火，烟熏更重，晏家远带来的热湿被也不怎么管用，晏未又得忍着难受一直给人渡气，好受只是在吻上之初，吻太久就要换气不然也呼吸困难，可一换气间又是狠狠一口烟呛，加上再怎么黑都有父亲近在旁边，渡气都要节制……简直是致命循环。
上来之后，晏未觉得天旋地转的。
就这样，晏未自己没什么力气，却硬撑着看家人给穆寐又喂水又洗脸的忙活，包扎过穆寐血迹早就干了的额头。看着穆寐正经喘了几大口气，他才身子后倒栽了过去。
闭眼前，一个念头闪过：真不怪有人选择相忘江湖，至少活着，如鱼有多水，如人有鲜气……
晏未以为自己醒来已是几日后了，没想到丫鬟说少爷只睡了几个时辰。
晏未醒来没多久，穆寐也醒了。
虽然二人都坚持自己没病且已无碍了，但丫鬟们还是跪着求着叫他们喝下了大夫给开的不知道什么方子的苦药，理由是“有病治病，无病压惊”。
苦药喝下，穆寐向晏未赖道：“我是给你面子，不想叫你家红袖添香的姑娘们为难。你得给我糖。”
晏未于是在丫鬟的不敢相认下亲自出去捧了一把糖块回来，还安排下去叫后厨做桂花糕、桂花羹……
打发下去丫鬟。
晏未怪道：“好端端地你为什么要进去火场？”
“还不是因为你在。我看方伯说你去了暗室，他很急切的样子。不然我进去干什么，火中取粟么？”
自笑了一下，穆寐自嘲道：“别说，从我这一无所成的结果来看，还真‘火中取栗’。”
晏未却笑不出来：“这是我家，暗室我也了解，我难道会为了拿东西不要命不成！”
“拿别的东西不知道，但那是你娘的东西。”
“我娘再好，已是故人。逝者为大没错，但生者最大我还是懂的。倒是你，也不深浅就赴险，外一有个三长两短……”
“我以为你娘大过天，你真能为遗物不要命。而且谁知道你家那个暗室的台阶是竖直的，黑咕隆咚也看不清，我踩空就掉下去了。好巧不巧地头还撞到了墙壁上，也怪我，头没你家石壁硬，加上烟呛竟没用地晕过去了……”
晏未想起自己在暗室找到人时，那人正半昏迷着，一初他还以为穆寐像曾在水中一样故意逗他，但很快就发现不是。晏未也后知后觉地明白，正是穆寐在暗室晕过，所以二人在最初时错过了。
“我这回要真是死了都是蠢死的，真死不瞑目。”穆寐再次自嘲。
听穆寐自嘲，晏未除了感动，还更心疼。
回想起火场中的情形，晏未心情十分复杂。
当时，他闭着气背着半昏迷的穆寐想冲出去，结果上到阶上就被上面更加严重的火情劝退了。若他只是自己一人又身手灵活自然不怕，但他背着一个神智不清行动不便的人，水火无情无眼，外一外一自己一个照顾不到，穆寐被伤到可如何是好……
烧一下未必死人，但若外一寸劲烧到了脸，自己毁了面容稳定一下还能活着，却不知很自傲容颜的穆寐会怎样，会不会走极端？
害怕外一，晏未又背着人退回暗室，穆寐迷糊中很是难受地哼哼了一声，哼得晏未心中一个激灵。
没错，晏未后悔了。后悔万分。
后悔为什么要逞能不叫别人也进来。纵然谁的命都不轻贱，但他在看来，穆寐的命还是远在别人之上的，如果能有人进来搭把手，他们说不定就能出去了……可他困在暗室，外面人肯定是听话不敢进来，相信他这个自小习武、本事卓越的大少爷。
晏未后悔为什么方才没有一鼓作气直接冲出去，那些“外一”都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自己全力相护穆寐又吉人天相怎会有事。外一真伤到了脸，谁知穆寐不会豁达，这个人其实并不矫情还坚韧得很……可这会火势更大比之前危险更多了，连晏未自己都不能保证平安出去，别说还带了个人。
骄傲自大和优柔寡断真害死人！
晏未又想到，就算是自己想和人家死同穴，可也不知道人家想不想和自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将人在暗室放回时，晏未其实就抱着穆寐给渡了好多的气。
晏未拉着穆寐爬过了那不算长的“狗洞”时，另一面正好一点点微弱的月光洒下来，映出那是个细窄处。
呛烟从地面灌入暗室，又从暗室穿过密道，那边亦是呛的。
晏未将穆寐骑在自己脖颈上让其通一通上边可见月光缝隙处的来风，他自己在下面闭气坚持。
但为了照顾穆寐更久晏未也不能一直闭气，晏未折腾到这会自己也呛得不行，头昏脑胀身子软，他站了一会便撑不住了，又怕自己也晕过去再没人管穆寐，只得将人放下抱在怀中。
怕人昏睡中再呛死过去，又不敢高声喊费体力，晏未只得一直伏在穆寐耳边唤他名字。即便只是耳语着，还是叫烟呛得哑了嗓子。
……
这些晏未都不想向穆寐邀功：人是为救他才吃了那么多的苦，他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何功之有？且在晏未心中这事自己只有过错：之前防火不当、出事又没能将人保护好的过错。
晏未没明说，穆寐却看得出来这人在自责，很是自责。
穆寐岔开话题道：“你娘生前，或是你，或是你家有人炼丹么？”
“什么？”晏未如没听清问，但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迟疑了下，穆寐又问：“昨日听说你家是此地首富，做什么生意的，火/药么？”
晏未面色凝重道：“你也发现了？”
穆寐：“你家还真是干这个的啊？”
“民间贩售火/药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晏未又道，“我家当然不是干这个的。不过你也发现了那屋里有火/药么？”
“我爹会配制，以前给我自制过爆竹，所以我对这个味道和粉末都很熟悉，以味道浓重来看，那起火的屋里有，特别是书架处，暗室也不少。你家不炼丹不做相关生意哪来的这些！”穆寐又自迷茫道，“但是这些粉尘不是遇火会炸么，是我一直晕着没听见炸？”
“师父说过，加些东西，也可以只燃不炸。”晏未道。
穆寐刚夸完“你这师父涉猎还挺广”，便急问晏未：“你干什么去？”
“去再确认一下。”晏未道。
“我们都已认定了，你还要再确认什么？现想想你们家这场火更烧得蹊跷啊。要不去问问晏叔叔吧，不是说他着火前去过那里么，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我爹他、起火前去过那里？你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么？”穆寐反问完，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老家丁的怪罪和小丫鬟的闭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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