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别有隐情
晏方不知几时进来的。
晏方进门后直奔穆寐，递了一张折痕明显的纸给穆寐。
穆寐不明所以地接了，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谁所写，那上面的字迹他之前十几年都没见过，但现下却是闭上眼睛都能默写。
穆寐看完，惊悚地递给了出去，让纸上内容挡在晏未与那最后一页的双双凝视间。
那纸上是：“家远，我这一生于你轻于鸿毛，但未儿于你总是重要的。你猜猜我的仇，未儿会替我怎么报？你那心上人之女，他又会如何对待？永别了家远。”
穆寐只觉脑中嗡地一声：报仇！心上人之女，如何对待！
那些字穆寐都是认得的，却不知道是不是他所理解的那种认得。
“其实老爷与夫人的事，不能只看一面之辞。”晏方道。
“晏方你出去。”晏家远神游的魂像是突然回来了，严厉制止道。
“不只一面之辞，也还有我亲眼见到的，不曾忘记，不敢忘记。”晏未吐字冰冷如霜。
一边穆寐被冰得浑身寒战。
“少爷啊，眼见，”晏方感叹未完，冰霜又至：“眼见不为实什么为实呢？”
“眼见为实。但也还是有眼所不能见的啊。”晏方叹道。
“晏方出去。”晏家远凶喝道。
“怎么，你听不出他要为你洗白之意。既然要洗，为何不洗！”晏未冷眼瞥了宴家远一眼，又极速转向别处。
从小到大，哪怕他爹不常在家，而后他也在外学艺多时，但他对他爹并不是没有感情，也不是感情不深，那是他爹。只是因为他爹疏远他娘令他娘一直“寂寞深宫”，晏未可怜自己娘一直不好亲近自己爹。
怕近一点就有负罪感，懂事后每靠近一点，他的负罪感便加深一些。
可是，他也矛盾之至。他自小便有意模仿他爹的儒雅沉稳一是因为知道他娘纵然怨着更是念着，他想做小版的他爹令他娘开心，而另一面，也是他心中确实觉得这样的爹可以为榜样。
其实他爹在他眼中什么都好，就只是不对他娘好，仅这一点，又让他爹什么都不好。
他娘一生对她爹爱恨交织，他的过往又何尝不是。
“是因为与不喜女子所生的孩子都昏聩不能明辨是非，所以我遇事不必听全么！”晏未满身冰霜防御地自嘲且嘲他。
“老爷，你今天就是杀了我，我也得说。少爷不是小孩子了，知了全貌如何决定是他的事。但若不知全貌就做出什么后悔事来，不管是于你们父子之间还是别的。老爷你真不会后悔终身么？”
晏方的话，叫晏家远别过脸去。
穆寐所在正能看到那侧脸上有一行水流下。
晏方道：“当年老爷一直不肯成亲，多少姑娘盼着攀着求着他都不干，老爷本立志说要终身不娶的。因为老老爷与老夫人已经过世，没人能管得了老爷，他本可以守志。但是有一回，老老爷生前的一个好友求过来说家中落魄，老爷要接济他家，那位却说要嫁女儿过来，老爷拒不同意。可那人又说家中落魄不过是借口，他被人追杀是真，自觉难以保护不会武功的女儿周全，这才请求叫女儿与老爷假成亲。”
追忆着遥远过往，晏方又道：“老爷说如果是保护个人他尽全力就是，也不必非要假成亲。那人却又坚持说仇家来头很大，如果是有钱有势的晏家夫人身份，那他们也不敢拿他女儿怎样。那位还再三保证假成亲，最多三年就和离。人家本就是长辈，又是老老爷的生前好友，为此事求了一整日最后甚至跪下。老爷也实在受不住便同意了。”
晏方深深感叹着又往下讲：“不想此事闹大，晏家只老爷与我知道，别人都不知情。因为离得不近，夫人在婚前几日便到了清灵城，为安全起见，夫人直接住到家中。再怎么样那也是夫人，关于接待安置都是我亲自安排，新婚筹办也少不得我去请示，那时我就看夫人少女心事藏不住，欢欢喜喜的新嫁娘模样。至于老爷，
“至于老爷，除了最初接待时见了夫人一面，又出面拜了堂应酬了众宾客，老爷当年找了许多借口一直不同房甚至不怎么在家中。但又怕敌人找上来，所以家中那时找了好多的高手护院。
“我在家中时多，夫人总是问我老爷何时回来，喜好什么，我觉得不对，也曾不只一次试探过，发现夫人好像并不知道这是假成亲，但我也不敢点醒什么。
“成亲一年多后，一次老爷回家，一夜夫妻夫人还因此怀了孕。少爷出生没多久，亲家前辈到底叫人给灭了门。老爷也曾经调查过想要报仇，但发现是江湖恩怨不是谁对谁错就说得清的。这仇要报起来也是冤冤相报没完没了，便也就作罢了此事。
“夫人没了娘家假成亲的事也死无对证了。夫人又有了晏家骨肉，老爷也不能给休书。又怕夫人离了晏家再遭毒/手。日子只能这样往下走一步算一步。夫人对老爷那炙热的情意家中人有眼皆见，老爷自也感觉得到。特别是孕期和少爷初生时，老爷每近一小步，夫人就能进十大步。为此，老爷只能一直再往出躲着，后来也是，老爷只有十分想念儿子才回来，再后来少爷又出去习武不在家，老爷就更少回家了。我在家中，眼看着夫人对老爷由爱生怨甚至后来生恨却也无能为力……”
“我娘到底哪里不好叫你这样避瘟神一样！”晏未突然插话冷眼质问晏家远。
晏家远叹道：“你娘什么都好，但不是我心之所系。我无意于她，又何必纠缠她，徒增她烦恼。”
虽然对于晏家远这个答晏未在看了几本手记之后并不意外，但他还是怒气上头道：“那你圆什么房！”
似不解恨，晏未咬牙切齿又道：“既然要远着就一直远到底，又何必碰她惹她，给她无情希望。”
“我本意确是如此，既然选择了冷漠，便夫妻冷漠到底。可那晚我外出归来，只是喝了她倒的一杯茶，之后便浑身不对，意乱情迷得厉害，再醒来时已经生米煮成熟饭，我后悔都无门！”忆及当年，那一杯茶带给晏家远一生的苦恼悔恨、与一个不该有关的女子一生纠缠。可是那杯茶也带给了他一个儿子，一生血脉相连的牵挂。
“那个女子就那么好么，叫你对着妻子都能坐怀不乱，圆房一次痛苦万分！”晏未有意回避了去争执那一杯茶，因为无论是过往亲眼所见、亲身所历，还是从这几本手记的字里行间，他都能体会到那个当事者为爱疯狂的程度，近于魔怔的人什么干不出来！
若是曾经晏未或许还会质疑茶为何会有问题，一定是男人的杜撰栽赃，为了洗脱管不住身子睡了妻子又不想认账的说辞，可是如今，有问题的茶晏未自己也喝过，只不过是晕了过去而已……
晏未说完话，晏家远却像是没听懂。
晏未再次冷漠提醒：“你的心上人若是与你一样的心意，就不会与别人成亲了吧。”
晏家远闭上眼，久久才道：“未儿你还小。有时候，少年一眼便是一生。我自己的情意深陷与别人无关，甚至与那人本身都无关。”
见少爷没说话，老爷也不再开口。一边晏方又有话要说，但他不敢开口。
穆寐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这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到这份上了，索性一次都说了开叫人死个痛快，也好过一生慢慢凌迟。
穆寐想着急向晏方道：“方伯你有话说啊！”
晏方得了虽不是老爷与少爷的指示，还是赶忙开口。
晏方说，其实那匣子里的东西老爷早就看过了，因为之前好几年少爷那所放完全只为防君子。
老爷并非不君子，而是害怕失去儿子，因为那封遗书。
看过之后，老爷没敢移动匣子，但老爷很早便修书找了个借口与穆家取消婚约，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两家都是儿子。只是老爷怕突然跟少爷说再叫少爷起疑，少爷聪明睿智，外一疑到老爷偷看了匣子，那父子间相处怕是更为艰难……
取消婚约的告知一拖再拖，拖到少爷今年突然留信于家中说要去拜会穆家。老爷知道后说这样也好，知道对方也同是男儿便能亲自死了这份心……
“少爷，从前的事阴错阳差，造化弄人。夫人过世后，老爷还一直多在外面飘荡，也是因为心中对夫人有愧才有家不能回……”
听晏方讲完晏家远的心路历程，室内又是一片可怕的死寂。
听了这么多，穆寐后知后觉理解了两边大人都不吃惊对家是儿子。
但穆寐也更加不懂了：既然晏家远早知道双方都是男子，婚约也早已作废，晏八两和穆半斤不会有夫妻关联，晏家远自己也相信随着晏未亲去穆家看“未婚妻”最大的担心问题都游刃而解了，为什么还要烧那一把火？
虽然穆寐之前没有听晏未提起过父母恩怨，但他如今已跟着看完六本手记，再回想之前父子拔剑相向时的对话。穆寐觉得，就算是不看手记，其实这父子之间，特别是晏未对晏家远也一直存着极大的隔阂。而当晏未说出“看在我娘的份上，你自问配不配。”时都是明显的恨意了，看晏家远当时样子也该早知道儿子因为母亲对自己怀有久恨。
不提穆寐没见过的那些年，就说穆寐来晏家后见到的，这对父子同桌吃饭，甚至还“爹”和“未儿”地互叫着，也知道他们大面上并没撕破脸，特别是晏家远还在很小心地维持着这样的父子关系。还有火场里穆寐虽晕乎乎的，却也能感觉到生死之际，这对父子还是紧密连着的，不只晏家远对晏未，连晏未对他爹也是在乎的。
穆寐当然知道，他在晏未怀中，感受着晏未的心跳起伏，他当然知道，也坚信自己猜的没错。
当然，晏未对晏家远伤情的冷漠，那是生死之后的事了，又得一番说法，那想是父子平素相处之态。
穆寐不解，基于以上，剔去晏未对他爹的隐/秘亲情暂且不提，晏未本就因他娘经历恨他爹，就算看了手记会更恨，但那些内容其实应多在晏未见识经历之内，不在的的确还需再消化。但晏未读过手记最差的结果也抵不上他爹的这波新作的大死：为烧匣子而烧宅子、烧了那么多晏未娘生前珍视的东西，还命人将出现的匣子也烧了，这不是狂/戳儿子逆鳞将自己往儿子的极度恨意上逼么？
晏家远是个经商者，能做到一地首地，哪怕是能一直守前人家业至此也是能耐，这样的人不会蠢到想不到这些？
晏家远是不想要这个儿子再认爹了么？！
不知是不是之前吸入的烟没散尽，还是头上伤尚没大好，穆寐又觉得有些晕乎乎。
肚子再咕噜噜一叫，他想到了那锅面条早该糊成一团了吧。
穆寐现下脑子就是晕乎乎一片，乱糊糊一团。
穆寐脑海中乱七八糟的突然回闪出一句“毁了是为了你好。”
可是，想到这句时一个更深的念头也同样回荡在穆寐乱呼呼的脑海：作为父亲，晏家远能深/入火场营救儿子，父爱拳拳本意必是很想为儿子好的。
就只是，以人家母子情异常深厚来看，这样做对晏未真的好么！
(https://www.skjwx.cc/a/78344/78344347/12112123.html)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www.skjwx.cc 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m2.skj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