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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病气


睁开眼睛,  窗外是凌晨三点的天空。

        偶尔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两声汽车的喇叭,在寒气逼人的深夜里,已经听不出刺耳的感觉,  只是在空旷的街道上持续放大着。

        何惊年抬起手擦掉眼角残留的泪水,  转身面向墙壁继续睡觉。

        刚才,  又做了一个悲伤的梦。自从沈棠风离开那天起,  他每晚都断断续续地做着噩梦。

        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根本联系不上他。

        哭得累了,  又重新睡着过去。

        最新的那个梦里,自己在冰天雪地之中不断奔跑,  身后有一只魔鬼追赶着他。他跑得精疲力尽,快要摔倒的时候,  一双手臂接住了他,将他拉进了另一个无底深渊。

        听见门铃响的时候,何惊年还以为是错觉,直到契而不舍地响了好一会儿,  他才心急慌忙地跑过去开门。

        “棠风……!”他不由怔住,  “您是……杨莉阿姨?”

        “爹地!”糕糕从杨莉阿姨身后钻出来,一把抱住他。“爹地,  求求你快去看看爸爸,爸爸生病了,  病一直不好,  可他不肯吃药也不肯看医生。爸爸……爸爸说他快要死了……”

        说到这儿,小姑娘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话没夸张。原辞声虽然不至于死,  但也确实半死不活了。

        圣诞节那天的晚上,  他抱着花,在公寓下站了很久很久。他知道,  自己是不可能把何惊年等来了,可他就是不愿意走,仿佛只要一转身,最后一缕微弱的联系,也要彻底断绝。

        抬起眼,可以看到房间的窗,温暖的光透出来,浮在飘雪的深浓夜色里。在灯光熄灭的那一刻,他的眼睛也彻底暗了下去。

        太黑,太冷。又黑又冷的地方,会让人变得脆弱,变得愤怒,变得容易发抖。他现在就是又脆弱又愤怒又发抖。耳边消失了所有声音,世界死一般的寂静。

        他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嘈杂的,纷乱的,一下一下,每一下都落在刀尖上,被戳得血肉模糊。

        痛到快要停止呼吸。

        今天还是他的生日,讽刺透顶的生日,从未受到祝福的生日。自从在这一天,他亲眼见到了坠落的母亲,他就再也没过过生日。所有人都在庆祝这天的到来,唯有他诅咒这个神圣的日子。为什么,它平等地给予所有人以幸福,却唯独忽略了自己。

        直到何惊年出现。

        他知道,为了他的生日,何惊年很用心,也付出了许多努力。何惊年为他做了满满一桌俄罗斯风味的圣诞佳肴,真傻,他从小在国内长大,都没在俄罗斯生活过,他真把自己当成外国人了吗?

        不过,是什么都不重要。他知道,在这些菜肴的背后,都是、全都是,何惊年温柔纯粹的心意。

        还有那条围巾。他也知道,这条围巾是何惊年花了很多功夫去织的。那样柔软温暖的触感,整齐细密的针脚,拢在怀里时,可以嗅到熟悉的雨过天青的香气。

        他什么都知道,却还是深深地伤害了何惊年。李文华的话就像一根导火索,引爆了积压已久的嫉妒心与独占欲,给了他看似能正大光明报复何惊年的底气。

        既然心里只有另一个人,为什么那天晚上没有选择抗拒他?既然心里只有另一个人,为什么……要给他这么多幸福的、被爱的错觉呢?

        他蔑视了何惊年的心,也蔑视了自己的心。他玷污、毁坏了所有洁净而珍贵的心意,是他活该,咎由自取,罪无可赦。

        原辞声呼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白汽。

        果然,自己又将再一次、在生日这天死去。

        回去后,他很快就病倒了,突如其来又顺理成章。他的身体病了,心也病了。躺在黑暗里,他想到之前生病那次,何惊年很细心地照顾他。那时候,他对何惊年不好,何惊年却对他一直很好。何惊年到底跟他不一样,有一颗柔软的心,所以,就算不爱他,也愿意给他一点温柔好意。

        闭上眼睛,睁开眼睛,视界里都是一片昏茫。杂乱的声音在脑海中频繁乱闪,像坏了的收音机。

        一会儿,是母亲在柔声呼唤他,他循着声音过去,看见的却是一团直坠而下的白影。白影落到地上,变成鲜红的花,可那悦耳的呼唤却依旧响彻——

        “廖夏。”“廖夏。”“廖夏。”

        廖夏是谁?

        “廖夏是被错误教育的坏孩子,天真愚蠢,不学无术。”原正业这么说道。只有接受正确的教育,变成被期待的好孩子,才可以免去惩罚。

        “爸爸都是为了你好。今后你将从我这里继承一切。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不是你唾手可得的,你就不高兴吗?”

        原正业俯下身,刚想伸出那只肮脏的手,抚摸他的头发以示鼓励。注意到他厌憎愤怒的眼神,顿时脸色一变,恶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

        他猝不及防,额头撞上坚硬的沙发转角,一只耳朵嗡嗡作响,像有一口巨钟来回地撞,竟暂时失了聪。

        但他不害怕,也不觉得疼。他只是觉得脏,极度恶心。为什么偏偏是那么脏的男人生下了自己,害得自己也变得又脏又恶心。

        见他丝毫没有服软,原正业又发起了疯,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一手抄过笔筒里的拆信刀,要去剜他的眼睛。

        “真是丑陋不堪啊,你的这双眼睛!简直就跟路边垃圾桶里找食的野猫没什么两样!”

        刀尖抵上他的眼角,刺破,殷红的血滴滴答答地顺着刀刃流下。

        他还是没有躲。他知道,原正业不敢。因为,如果他的眼睛真的被刺瞎,迄今为止原正业花在他身上的精力与时间就会付之东流。原正业绝不容许自己做出这么浪费价值的蠢事。

        果然,原正业抛下了拆信刀,只一味怒吼咒骂,末了,变脸似地换上平时那副端然严肃之色,狰狞扭曲的五官一瞬归位,叫来了人带他去关禁闭。

        四壁皆白的禁闭室,周围装了厚厚的隔音墙,没有窗,没有灯,关上门就是绝对的黑暗。就算大喊大叫,也漏不出一丝声音。人若呆在里面,就像置身于真空的宇宙,无涯的孤独,无边的恐惧。

        但是,他早就习惯了。习惯亦是很可怕的东西。

        比如,现在,他睁着躺在那里,宽阔的房间,雪天的月色透过窗帘渗进来,满地清白。可是,他却仍觉得自己回到了那间熟悉的禁闭室。

        耳边,沙沙的纷乱杂音无休止地漫涌,如同浑浊的泥石流,一波一波冲袭着他的大脑。他头痛欲裂,像有人撬开他的天灵盖,拼命往里面倒灌岩浆。

        被难熬的火烧酷刑拷问着,他的感官越来越模糊。隐隐约约地,他好像捕捉到一道清澈明亮的声音,悠扬的,悦耳的,干净的,犹如甘泉汩汩流淌。

        是何惊年的声音。

        何惊年在叫他“小少爷”,对他说:“我一直很喜欢你,我一直在等你。”

        “可是,你总也不来。但是没关系,我会去找你。”

        “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然后,肯定,终有一天能再遇见你。”

        全部、都是当年何惊年错认他时错误的告白。错得离谱,他却当了真,纵然每次想到都痛得切齿拊心,也念念不肯忘。

        原辞声慢慢吐出一口苦涩的气息,整个人破败不堪的空壳子,一点点没了热气,从里到外都呼呼透着风。

        “爸爸爸爸!”门外传来糕糕的声音,小姑娘兴奋地喊,“我把爹地带回来了!”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忽然感觉病好了大半,人也有了精神头儿。

        何惊年推门进去的时候,原辞声正长长地躺在那里,一张脸被床边夜灯调得明暗适宜的柔光笼罩着,白得异乎寻常,不夸张,比雪还白,颇有点阴沉沉的病美人的意思。

        他似乎还昏沉地睡着,但睡得不安稳。漂亮的长眉微微蹙起,长睫毛像疲惫不堪的蝶翼,间或微微一颤,又沉重地坠落下来,在晕青的眼膛投下浅浅的阴翳。

        “年年……不要走……”他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眼睛依旧紧闭着,好像在说梦话。

        何惊年叹了口气,见他病得这样可怜,心里到底难受。

        仿佛感知到他来了,原辞声缓慢地、又很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同时稍微向上仰起了脸,先是微微一怔,随即露出如在梦中的恍惚表情。

        “年年……?是你吗?是你来看我了吗?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他一边喃喃地问,一边勉强支撑起身子,毛毯随着动作滑落下来,恰到好处地露出清瘦宽劲的肩膀。浓密的卷发垂迤披散,勾勾缠缠,极具风情,宛若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们笔下的油画。

        何惊年移开眼睛,重新帮他盖了回去,严严实实地捂好,只露一颗头在外面。

        “你感冒这么严重,怎么就盖这么薄的一条毯子。”何惊年忍不住皱眉。

        那颗动来动去不停“年年年年年年”的卷毛脑袋顿时有些激动,“年年,你是在关心我吗?我好高兴。”

        “等下我让杨莉阿姨给你换一床厚点的被子。”何惊年道,“还有,把秋衣秋裤也都穿上,记得把秋衣下摆束到裤腰里,袜子要包在裤脚外面。”

        原辞声笑容瞬间消失,秋衣秋裤是什么东西?这完全是超乎他常识的不可名状之物!

        何惊年看了他一眼,“你不肯穿?”

        原辞声噤声,乖乖点头。

        就算是原辞声,也顶不住高领秋衣高腰秋裤外加一套花棉袄的霍霍。他揣着袖子愁眉苦脸地半躺在那儿,东欧雪国的异域风情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东北大铁岭风情。

        何惊年搬过厚棉被,像包馄饨那样把他包裹起来。还真别说,原辞声看着这么大一个人,生起病来还挺娇气。碰都没碰到他,他就哼哼个没完,一会儿这疼一会儿那疼。疼就疼吧,还跟没骨头的牛皮糖似地,随倒随靠。

        这倒和靠还有方向性,只冲着自己去。何惊年一个闪避不及,那颗漂亮脑袋就结结实实地挨上了他的肩膀,顺势一掀睫毛,碧绿眼珠里水泽泛动,“年年,我好难受。”

        何惊年不去看他,“难受就吃药。”

        原辞声哼唧,“苦。”

        “……这是药片,又不是药水。”

        原辞声瓮声瓮气,“心里苦。”

        何惊年眼神微动,又迅速垂下眼帘,道:“昨天警察有来找过我,钱明全已经坦白了所有犯罪事实。对不起,那天对你说了那样的话。”

        “没关系的……!”原辞声大概别的都没听进去,只听见“对不起”三个字。“年年,你永远不需要为任何事向我道歉,都是我不好。”

        何惊年摇摇头。“我……我其实知道,你不会做那样的事。但是,我当时没能控制住自己,我真的……特别生气。”

        原辞声低声道:“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何惊年点头,“嗯,应该的。”

        吃完了药要蒙上被子发汗,但原辞声完全没有要睡的意思,还是固执地粘着他,用那双幽深浓绿的眸凝望他。何惊年寻思自己大概是真的吃软不吃硬,看不得这个人显出脆弱,也看不得他对自己露出怕被抛弃的狗子一样的眼神。

        “你快睡吧,吃了这个药就是要睡觉的,不然病怎么会好。”

        原辞声摇摇头,别扭得像一个一米九的孩子,眉宇间满是伤心和委屈。他就这么执著地依偎着何惊年,粘着他,靠着他,一刻都不愿离开。

        何惊年被他焐得很热,因为发着烧的缘故,原辞声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热量,像烧着一堆火,空气都微微扭曲了。

        “年年。”

        “嗯?”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楼下等你。”

        何惊年脸颊一烫,看着自己的手,说:“没必要。”

        “我只是想呆在离你近一点的地方,就好像还跟你在一起。”原辞声的声音低了下去,“那天是我的生日。我一直都很讨厌生日。但是,年年,因为遇见了你,我对自己诞生在这世上这件事,也变得没那么反感了。”

        他伸长胳膊,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盒子,放到何惊年面前,打开。

        何惊年一怔,怎么会是那套已经被钱明全毁掉的金绿宝石?再定睛一看,原来并不是,这一套比原来的更极品,也更熠熠动人。

        “我知道你很心疼那柄翻书杖,所以想着能不能让它修复。”原辞声顿了顿,“本来,我想在圣诞节那天送给你。我知道你不会接受我的东西,但如果是这个的话,说不定你会愿意。”

        何惊年摸了摸鼻尖,轻声道:“我会帮你修复完翻书杖,毕竟是你拍下的东西。”

        “爸爸,爹地。”糕糕从门口探出小脑袋,两只手抱着她的兔子玩偶,拖家带口地埋进何惊年怀里。史努比也乘机摇着尾巴晃进来,靠着何惊年的腿舒服地趴下来。

        原辞声看着何惊年一手抱女儿,一手摸狗头,虚弱地咳了两声,也把头伸了过来。

        何惊年视若不见,继续薅大花狗的耳朵。

        “爹地,史努比好可爱哦,它的耳朵就和小飞象一样。”

        何惊年笑着点头,“可爱。”

        糕糕伸出小手,“爪爪。”

        史努比嗷呜了一声,很乖地把爪子放了上去。

        何惊年也伸出手。

        掌心一沉,原辞声把下巴搁到他的手上,薄唇微启,“汪。”

        何惊年一怔,脸腾地烧了起来。这个人在干什么,糕糕还在旁边!

        这下,糕糕有样学样,也把圆滚滚的肉脸蛋放到何惊年手上,脸颊蹭来蹭去,软乎乎的像小年糕成精。

        “爹地,糕糕喜欢你。你不在的时候,糕糕和爸爸都很想你。”

        何惊年含着笑意的表情慢慢消失了。心脏像冬天的落日一样,不可抗拒地坠落下去。

        “糕糕,爹地带你和史努比去外面玩好不好?爸爸生病了,我们让他好好休息。”

        “不要走。”原辞声勾住他的指头,眼巴巴地望着他,“你是不是想等我睡着了就离开?”

        “我不会的。”

        “我怕我会做噩梦,你能不能再多陪陪我?”

        “爸爸,你羞不羞呀?”糕糕都听不下去了,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把怀里的小兔子放到了原辞声的身上。“就让廖妮亚来陪你吧,这样你就不害怕了吧!”

        原辞声抱着兔兔,用那双澄澈迷人的绿眼睛看何惊年,“还是怕。”

        “爸爸,你要勇敢一点。”糕糕凑上去,捏捏廖妮亚的兔耳朵,又摇摇它的兔爪爪,认真嘱咐,“廖妮亚要乖乖陪廖夏,知不知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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