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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永绝后患


占喜做了个久长的梦。
梦中,她哭着,喊着,求着,让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留下来。脚上坠力似有千斤,她驻足原地,生生看着那个雪白粉团般的孩童,愈渐愈远。
无助到声嘶力竭的哭喊,再歇斯底里地追至精疲力尽。
神色蒙胧中,一股温热粗砾的触感,自眼睑传来。不时,顺延而下,轻柔怜爱地拂过她的面颊、耳廓以及颈侧,来回留连、安抚。
她抑制不住地颤抖瑟缩,思绪挣扎着想躲开,却不由自主的更想贴近热切的温暖。
面上的麻痒难忍,她不耐地挥手避开,睁眼便是再熟悉不过的眉目,“寅……寅哥……”
占喜揉着嘶哑的嗓音,下意识地抚向腹部。
“醒了,醒了。”
赵寅扭身吼了一嗓子,把坐在小几旁小憩的郎中,吓得直接蹦了起来。欣喜地冲来几步,撞上迫切的眼神及赵寅脚下纵着的短弩。郎中后怕的原地退回,隔着怔怔坐在床畔的高大身形,与占喜遥遥相望。
“醒了好,醒了好。你……你先起开,我再给她把把脉。”
郎中被困在赵家已有两个时辰,不是他不想走,而是大门被赵寅死死抵住,三人合力也拉不开。
赵有才气急,怒声斥骂了几句,也没起到任何效果。
郎中怕及了赵寅凶神恶煞表情之后的森冷阴寒,情况混乱之下,更恐惧眼前之人手里举臂不下的幽冷利箭。他只悻悻地退去屋子角落,一瞬不瞬注视着赵寅的一举一动。
“哦哦,你来……你来。”
赵寅忙起身,站去郎中身后。
“如何,喜儿如何,可有大碍。肚子里的孩儿可有碍?方才见流了血,是否已止住,不会再流。”
赵寅聒噪不止,一个接一个抛出问题,扰得郎中无法平心静气地为占喜把脉。他转身隐晦地瞪去一眼,抬颚示意身旁同样担忧的占老汉,将人拖走,以免吵到他看疹。
“姑爷且安心,喜儿既醒了,定然无碍。瞧着时辰不早了,虎儿该下学了,咱去接他归家吧。”
“我不去,喜儿身子不适,我要陪着她。”
赵寅躲过占老汉伸来的手,跑去另一边,端在床沿处,目光灼灼地凝向占喜虚弱惨白的面庞。
“可好些了?”
占喜无力点头,轻轻应道:“好些了。寅哥去接虎儿归家吧,我不放心阿爷一人。”
赵寅不为所动,少顷,他起身几步走到门旁,扒住门扇探身喊道:“爹……爹,您去接虎儿下学,我走不开。”
“嗯。”
自占喜昏倒被郎中救治时,赵有才便片刻不离地守在堂前,编弄着手里的竹筐篓子。细心瞧来,却不见得有往日的精巧,甚至有些地方歪歪扭扭的,总之一言难尽。
听罢赵寅喊来的话,他拧起的眉头蓦然松散开来,甩手扔下那编得难以入眼的竹篓,拍拍身上竹屑,走去后院牵骡车。
屋内,郎中探脉已有半刻余。赵寅焦心地抬头望望垂目半阖的郎中,又瞧瞧面容紧张的占喜。
他想伸手握住另一只她微微蜷在身侧的手,给予安慰,又怕有碍疹治。
半晌,郎中收回手,轻轻叹了口气。
占喜提着的心,陡然下沉,虽已做好最坏的打算,真要亲耳听来,于她却是相当残忍。
“如何?喜儿身子如何?”
赵寅攀掌握住郎中的手,骨节处的青筋,分毫毕现。只见郎中嘴角一抽,苍老的面色又白了几分。
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压制半日的怒意,终于暴发。郎中奋力甩开他的手,吹胡子瞪眼地不留半分余,劈头盖脸地冲向赵寅面门骂道:“若不是看在村正的面子,我会容你至此。胡搅蛮缠不说,动不动掏出利器来,是来威吓谁。莫忘了,你媳妇儿、孩儿的性命,还捏在我手里。我有个闪失,他们一个也甭想好。”
赵寅无动于终地站在一旁,看郎中跳脚怒骂,待骂累了,他才淡淡地吐出一句,“我只问你喜儿身子可是无碍,你叽里呱啦同我说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作甚。”
郎中险些被他怼得合眼倒去,直白而忿然地瞪他一眼,扭头对占老汉说道:“身子仍然有些虚弱,煮两碗清淡养身的汤于她喝几日。药还是按我方才开的方子煎煮,过两日,我再替她换幅温补的,喝上半月,便可安然无恙。”
“我肚里的孩儿……”
占喜吃力地半抬起身子,忐忑不安看向郎中。
“救治及时,已无大碍。着床休养几日,莫用大气力,定能平安生产。”
“谢谢,多谢郎中。”
她抚向微隆的腹部,喜极而泣。
赵寅见她落泪,立马挨着床沿坐下,探臂揽她进怀,低声安抚。
“多谢郎中。此番多亏有你,才保住我家喜儿及我曾孙性命。”占老汉自怀里掏出半块碎银,塞进郎中手里,“此后,还需郎中劳累,多跑两趟替喜儿看看脉。”
“好说,好说。”
郎中眉开眼笑地收下疹银,因赵寅对他无理的所有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我好怕,幸好……幸好……”
占喜偎在赵寅宽厚温热的胸前,轻呢低絮。想到她昏倒前,仍在坚持不懈拍门的方桂兰,问道:“方桂兰呢,你可遇见她了?”
“嗯。”
赵寅沉声应道,面上散布着占喜从未见过的阴狠之色。
占老汉正送郎中归来,犹豫再三,解了占喜的疑惑。
“当时,我找来郎中,拍了半晌的门,不见你开。我心里约摸有数,若不是冲撞了,你定不会这般难受。”占老汉瞥了赵寅一眼,接着道:“我生怕你有危险,撞了几下没撞开,院外有个热心肠的小哥见状,帮我一道将门撞了开来。方桂兰见缝插针,那头门拍不开,不声不响地绕过院子,从这里钻了空子。争吵之时,正恰巧寅哥同亲家回来了。架起手上的弩,擦着她的面颊射、了过去。趁她愣神之际,那泼妇,被姑爷一把拎去门外,刮了十多个耳瓜子才消停住。”
占老汉顿了顿,又道:“还好亲家拉着,不然,那玩意……定要在方桂兰身上留下几个血洞来。”
占喜顺着占老汉的视线望去,是那把黝黑坚韧的短弩。
“她该死。”
占喜伸手触上赵寅覆满寒霜的眼眸,柔柔笑了声,“是,多谢寅哥护我。”
“嗯。”
寒霜消融,是惑人心魄的深幽清冽,一如他沉静隽然的面庞,深深吸引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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