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百胜无碍（3）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沧白雪以为自己也就是带着云辰和顾蓝双走一趟百胜音塔的，可是两位魔界大人出于各自的心思强行提议同行。
顾蓝双和云辰都觉得大概是担心两人在塔顶乱拿东西所以想做个防备。
沧白雪反正不明所以。不过一起就一起吧。
刚入塔。
云辰和顾蓝双就被震撼了。
整座塔，是如旋转阶梯一般的构造，只是那些梯皆是悬浮于水面之上，浮梯围绕着一根仿佛直入云霄的白玉柱。那蔚蓝的水平静浩瀚，塔壁之上是无边无际的星辰之海，水面上倒映着闪烁的点点繁星，没有任何其他的杂物，纯粹至极，仿佛置身于一个硕大无尽的奇观之中。
顾蓝双垂了垂眸，望见第一阶梯上所刻文字。
百胜音塔，以水为音，颂吾王恩，百胜无碍，千秋万载。
由800名魔兵战士所建，耗时39天，耗星光石59874块，耗水墨银...
顾蓝双默默读完，算了算最后的落成时间，到现在差不多六百五十年了呢。
“走吧。”沧白雪走在最前头，倒没什么反应，漫不经心地说道。
寒羽微微皱了皱眉，他到现在都在思考沧白雪是不是真的确定。
然而，很快，这个疑虑就被解开。
每一梯都由七块琉璃石拼成，每踩中一块，那琉璃石便会下降一点点，入水涟漪层层，发出一个曲音，塔内塔外的人都能清晰听到。每一梯的曲调皆不同，如此组合在一起，便是一首美妙的颂歌。
沧白雪真是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就好像是纯粹上一个普通的楼梯，她就是那样一步一步地便直直踏上去了，云辰在后面跟着她都甚至有点反应不过来。
水音荡漾，那曲音确实犹如天籁之音，漾人心弦。
大概走了一百多层了，沧白雪面不改色，毫无纰漏，一首可谓是如此复杂的颂歌弹奏在她的节奏里居然轻巧地就过了三分之一。
沧白雪刚要继续。
凤烟终于忍不住了，双目里闪过无数的疑惑，出声道：“沧姑娘。”
沧白雪闻声回头，脚下也顿了顿。
“你为何会记得所有的曲谱？”凤烟皱眉，问道。
沧白雪眨眨眼，一下子没说话。
“白白记性好吧？”云辰跟着她一溜烟走了一百多层，生怕跟错了，好容易歇一会儿，随手拿出拂尘给自己扫扫风，随口答道。
“三百六十五层的水音塔，记性好就可以了吗？”凤烟的眼眸有时候真像一只猎鹰，看得让人觉得心虚。
沧白雪眨了眨眼，目光有点躲闪。
“那，可能白白经常走吧？”云辰反正瞎猜。
凤烟瞥了他一眼，像看了一眼大傻子似的，淡声道：“一百年颂一次，无事是不让闲人进入的，再说了，只要走上梯便会有曲音，你当外面的人都是聋的？”
云辰挠挠后脑勺，尴尬地笑了两声。
寒羽此刻也好似十分好奇地盯着沧白雪。虽然他没说话，但是意味已经极其明显了。
沧白雪眉不禁跳了跳，知道这个问题是逃不过了，自觉开口道：“呃...其实吧，这个塔，我也有参与啦...”
顾蓝双微微睁大了眼，道：“师姐的意思是...你也是那建塔的八百魔兵之内？”
沧白雪微微点点头。
不过仔细算一算，这塔的所建时间确实和沧白雪入魔时间差不多。
云辰觉得一下恍然大悟，长长地“哦——”了声。不过还没等他发表言论，凤烟又道：“八百名魔兵皆参与其中，无一记得全部的曲谱，唯独姑娘可以？”
沧白雪表情有点复杂。
寒羽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这时，云辰胡乱四下望了几眼。突然心头陡然一跳。
“啊喂...我说...白白啊。”云辰的声音都有点轻颤，神色极其混乱地盯向她，幽幽道，“这塔——该不会是你一个人建的吧？”
此话一落，其余三人皆是惊然。
沧白雪瞳孔不禁放大了些，略微慌乱地笑了笑，解释道：“大哥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我...”
“你当我瞎啊？”云辰打断她，眉头紧皱，若有若无地瞅了瞅旁边。
沧白雪瞬间心如山撼。
“怎么回事？”寒羽问。
“没事没事！”沧白雪下意识去拉住云辰的衣袖，疯狂摇头。
“水神大人？”凤烟歪头叫道。
“那个...”
“大哥！”沧白雪真是慌忙无措。
寒羽此刻的耳戒里就没安静下来过。他真是忍了又忍，可算吐了口气，对着云辰，冷淡道：“说。”
一边是问，一边是不让说。云辰一个脑袋两个大，吧啦吧啦地也不知道耳边的声音混杂了多久，终于受不了了。
云辰大声道：“哎！你都给他建了三百六十五层了还不能让他知道吗！”
沧白雪哑然。
好一会儿，她觉得脑子里的记忆像无数只蝴蝶在胡乱飞舞冲撞，最终，还是长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辰兄...你...如何得知的？”顾蓝双轻声问道，他担忧地看了看沧白雪。
不过沧白雪好像已然恢复了平静。
云辰也不由看了看她，觉得刚刚自己是不是唐突了。沧白雪揉了揉眉心，摆摆手，表示随意吧。
“呃...那个，因为这柱上，全是魔君的名字啊。”云辰挠挠耳根，他俯下身，指了指身旁的白玉柱，所有人定睛一看，果真，那柱从下到上，还真有许多密密麻麻又有条不紊的非常细小精细的刻纹。
“圆圈，圈...”凤烟表情一言难尽，“这是...树桠？”
“呃...这，这是我们家乡比较特别的一种...名字的...代写法。”云辰实在不知道怎么科普拼音这一项伟大的发明。
“哦...”还好其余人也没追问。
这么一说，三人又认真看了看，真的是每一处，应该是每一梯上浮的那个高度所对应的白玉柱处，都环绕着这奇妙的刻纹，不起眼，却精致细腻，没有一点错痕。
因为这里本身也没有人可以理解沧白雪缩写的意义，所以就算被人意外发现，也只会当成建造者随意添加的花纹罢了。然而，谁知道后面会有个云辰呢。
沧白雪又默默叹息了一声。
“当真是你一人？”凤烟道，脸上有些急色，追问道，“为何会是你一人？”
沧白雪似乎不是很想回答。
“对啊，白白，你说啊！”云辰也有点着急了，皱眉道，“咋回事啊！他们欺负你啊？！”
沧白雪摇了摇头。她释然地笑了笑，道：“没有啦。当时...嗯，毕竟...我吧，力气大还不用吃饭睡觉，比较合适，所以...”
“所以就丢给你一个人？”寒羽的眸光有些冷冽，冰冷道，“他们都去等死了？”
他耳戒里的声音有些更加剧烈了。
“师姐...”就连顾蓝双，眼眸里也忍不住浮出好几分痛惜似的地望着她。
沧白雪真是有点哭笑不得。
“别别别，你们不用...这么看着我。”
“原计划三百层的百胜音塔，预计五十六天完成，最后由你一人三十九天完工，且最后落成三百六十五层。”凤烟转过头，望着沧白雪，“是吗？”
沧白雪垂眸。
“天哪，白白，你不累死啦？”云辰实在听不下去了，愤慨道，“是哪八百个妖魔鬼怪！我去帮你揍他们！”
“不不不，大哥，别这样。”沧白雪用力揉了揉眉心，解释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况且——”
沧白雪想了想，温柔地一笑。
“况且能够为他建造这首颂歌...我很高兴。”
此话一落。平静的水面都像漾起了一些波澜，并不紊乱，反而很轻柔。
其余人皆沉默了。
沧白雪低下头，浩瀚星辰都仿佛在她脚边浮动，她眨眨眼，轻声道：“走吧。”
于是沧白雪依然走在前头，依然完美地踩过每一块琉璃石。四人仍跟着她，再无多话，只是似乎每个人都会忍不住瞥见那白玉柱上无一遗漏的精细刻纹。
那的确是比较久远的经历了。
其实沧白雪自己印象并不是很深。
大概是她来到魔界的第几十年，众妖决定为魔君建设这座颂吾王之歌的水音塔。她当时只是个普通战士，被划在做苦力之中也不奇怪。
不过，其他魔兵很快发现了她。那时候，沧白雪虽为魔界尽职尽责，但并没有讨得多少好名声。几个牙尖嘴利的魔兵挑了事，一哄而起说让这位力神大人好好显显神威。于是他们当真合伙溜跑了，留下沧白雪一人。
当时的沧白雪是天神之躯，一人修塔，也未尝不可。她这么一想，反而极其坦然地接受了。
于是，搬石，砌柱，筑梯。沧白雪真真完成得一丝不苟。她听闻此颂歌是来自一位湖仙子的作品，这位仙子的乐曲美名传遍三界，她还真是发自内心地希望能为千栖夜完成这最为动听的颂歌。
也可能是因为如此。
沧白雪几乎遗忘了。天神之躯固然顽强，却不代表不会疲惫，不会受罪。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只有旭阳的剑光作陪。多少次瘫软在琉璃梯上，汗流浃背不知尽头。
但是她心里总是有那么个信念在无休止地燃烧。
她是那样思念他。
但是她见不到他，她还没有资格天天见他。
于是她莫名想写他的名字。
睹物思人，许是如此。
可是写在哪里，她几乎挪不动步。
忽然她灵光一现，便刻下了他名字的缩写。也许永远不被人所知，也许永远没有人理解，就只有这种时刻会显现出一点好处。
她可以放肆地写，随意地写，无限地写。没有人会懂，没有人会在意。
发现了这么一个特性，沧白雪像被什么东西又支撑起来了，她好像笑了笑，便撑起剑继续了。只是后来的每一处，都多了她精心的刻纹。
不得不说，沧白雪的毅力让所有魔兵瞠目结舌，最初的几个挑事的魔兵本以为沧白雪会精疲力尽或者不堪其负地来恳求他们，谁知，三十九天，竟然只用了三十九天，一座无可挑剔的百胜音塔至此落成。
并且，她建了三百六十五层。
三百层，本是颂歌的大半段的曲调已成，就此结束也不失风雅。可是沧白雪却觉得那颂歌确实美妙至极，或许本着多一层多一分歌德的想法，她硬是建到了曲终。并且还流转了一小段尾音，凑齐了三百六十五层。
三百六十五层，每层皆是颂音。
三百六十五天，每天皆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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