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猴子
走了一阵，前面有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写着：大唐界。
我走过去，伸手抚摸石碑，再看远处，山峦叠起。心中忽地腾升一股喜悦之情，拍着白马的脖子道：“就这么走过去，我们就出了大唐，我玄奘，将……”
“嘿！”一道尖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意气风发。
这声音甚是古怪，似乎是猴子的吱吱声，我遁声望去，只见在那山脚处，似乎有一物在晃动。我心中有些疑惑，但想起这些天来遇到的凶险，便不敢过去查看，左右望了下路，自言自语道：“马儿啊马儿，咱们从这边走，绕开那块地。”
谁料刚走几步，却听到一声猴叫，紧接着一个声音道：“那位师父，师父，别走，别走！”
我慌忙回头，却还是那石匣之中发出的声音，只是此刻那声音凄凉，我听着心中不忍，于是大声喊道：“那边叫唤我的，是谁，是人，还是妖精？”
过了片刻，那猴儿声音又道：“师父，您快些过来看看，我又出不来，被佛祖给压着了。”
佛祖？
我心中狐疑，攧手攧脚的过去，越是靠近，我便越是看清，在那石匣中央果然有一个猴头在晃动。心想不过是一只猴，还被这石头给压着了，估计是想让我救救它，我佛慈悲，我定然不会拒绝。
“你是怎地被压在这里的？”我走近了，看到周围杂草丛生，周边的苔藓都干枯不已，边上的那些树枝胡乱的交叉在一起，远远的看实在是看不到这猴头。且看这杂草模样，这猴头估计已经困了有一段时日，也不知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猴头道：“你快过来，把上边那个玩意给我拿掉，那是佛祖贴的。”他说着，便抬起头。
我心中一惊，后退几步，暗道：“好一个俊美的猴子！”
他似乎怕我走掉，赶紧赔笑道：“是不是吓着师父了，我本是石猴，也就长这模样。五百年前俺大闹天宫，把天庭搅了个天翻地覆，被如来佛祖给降服，莫名其妙的压在这五指山下。曾经观音菩萨告诉我，五百年后，自有取经人前来搭救，师父，您可是去西天取经的？”
我倒吸口气，这事，难道真是观音菩萨透露出去的？
连一个被压了五百年的猴头都知道这事……
我慢慢抬头，看到了这石匣上贴了一张符纸，原是封皮，乃是道教之物。我心中有些不悦，便低头道：“我是去西天求取真经不假，只是你说的，我怎么就相信是真的呢？”
猴头哇呀呀的道：“难道你取经的路上，观音菩萨没和你说过，路上会有一个徒弟助你吗？还啰嗦什么，赶紧让我出来，把上边那封条去了，我保你一路向西！”
我轻哼一声，就地坐下，道：“你这猴头啊，说吧，你可有什么名字。既然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想必名声定然极大。”
“吾乃齐天大圣孙悟空是也！”
这一声，仿佛震颤九霄，语气豪迈，似乎要捅破那一望无际的蓝色天空。
我被吼的一哆嗦，差点跌倒。
齐天大圣，孙悟空，名字不错。
“是么，可我没听过。”我摆正身子，笑意吟吟的看着他。这猴头想来是有些本事，或许是某个山大王，有什么私人恩怨被人算计压在这大山之下。我如果贸然的帮助他逃脱，恐怕我自己也难逃一死，既然他出不来，我便好好的询问一番，看看是真是假。
猴子似乎有些生气，气鼓鼓的瞪着我，道：“好一个臭和尚，竟然如此的看不起我。齐天大圣的名号，你随处问问，哦对，去那花果山，好生问问，看看齐天大圣是何方神圣！我五百年前把天都能捅个窟窿，却没想到今日在这里，被一个一无是处的和尚给看低！”
我看着他生气的样子，倒也挺滑稽，不禁呵呵一笑。
“你还笑？”
“我笑怎么了，一只会说话的猴子，你也就唬一下那些不懂事的人。哦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太保和我说过，说什么王莽篡汉的时候，天降巨石，压了一猴子。算起来，这岂止五百年，你说你大闹天宫，我都没见过天宫是什么样，你说来听听。”
齐天大圣孙悟空猴眼乱转，我看得出是有怒火在燃烧。
你也出不来，我怕甚！
“我没读过什么书，你让我怎么给你说那天宫是什么样子？到处都是云，宫殿就在云里头。南天门你可知道，就是一扇门，一群天兵天将站在云朵上，看着你们呐。”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哪来的云。
“是观音菩萨让我在这里等候取经人，俺老孙一等就是五百年，现在取经人来了，竟然如此的愚钝，气煞我也！”
转眼斗转星移，到了傍晚，天边渐黑。
我拍拍袈裟，道：“猴子，你耽误了我赶路，本来想惩罚一下你，但想着你在这里也是挺苦的，也就算了。想起来你在这里活的自在，想必周围应该都是安全，我今晚便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赶路去灵山也。”
“你！”孙悟空气急，“你个臭和尚，就算老孙出来了，也休想让我陪你去西天。”
“我又不需要你，你咋呼什么，闭嘴，安静点！”
“啊！”
“闭嘴！”
“啊，观音菩萨，你选的什么狗屁取经人！”
“敢骂我？”我拿出一个石头就丢过去，正好砸在孙悟空脑袋上。
我们不杀生，但我们可以打人不是。
孙悟空看似要气炸了。
“老秃驴，有本事放我出来，我一棍子打你上西天！”
“我还真没这本事。”我拍拍衣袖，又拿起一颗石子，砸在他的头上。
“哇呀呀！”
过了一阵子，他似乎也喊累了，眼睛瞧着我，在月色下，却是那么的孤苦。我心中不免有些伤怀，借着明月，回想往事，忽然发觉，我何尝不是一样？
“师父，我口渴了，能不能给我饮口水？”
“没有。”
“真的口渴了。”他哀求了一声，“五百年，我在这里风吹雨打，渴了喝露水，饿了吃青草，五百年了，我连一颗桃子，都没有吃到过。”
我慢慢的看向孙悟空，许久，点头道：“也罢，与你喝口水。”
“多谢师父。”
“别叫师父，咱们还不是师徒。”
我掏出水壶，凑近孙悟空的嘴巴，他奋力借住，咕噜咕噜的大喝起来。不消片刻，这一壶水便被他喝了个干净，他还砸吧一下嘴，说了声：谢谢师父。
“如果不想放我出来，你且西去吧，俺老孙不死不灭，在这里再呆个五百年也无妨。只是失去了自由，看不到我喜爱的花果山……习惯了，无所谓了，只是你在路上，可不要被一些豺狼虎豹和妖精给吃了。”
我又想起我去灵山求经的事已经扩散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的地步，便低头问道：“观音菩萨和你说过，五百年后，会有天命取经人出现，让你和他一起去西天拜佛求经？”
孙悟空突然傲娇的一扭头，哼了一声。
哎哟喂！
我一水壶砸下去！
“说起来，你还是很厉害啊，一个人大闹天宫。”
“可不是，师父我厉害的很，别说保你去西天了，保你上天庭都不是问题。”
“阿弥陀佛，我不去天庭，玉皇大帝是道教的，我是佛教。”
“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我也说不清。”我放下另外一条腿，揉了几下，说：“如果我让你出来，你真的陪我去西天取经？”
“骗你？俺老孙齐天大圣，一言九鼎，会骗你一个小和尚？”
我摇摇头，还是不怎么相信。
孙悟空突然道：“师父，来来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看了之后，我相信你一定就会相信我说的话了，如果你看完，还不相信，我也不再纠缠于你。”
“什么东西？”
“我又不会写字，当然不是书卷了，是看我脑子里的东西。”
“阿弥陀佛，我不吃猴脑！”我双手合十。
孙悟空哈哈大笑：“你也吃不到，我是天生石猴，我无情无欲。但我闯了天庭，我遇到了最美的晚霞，我尝过了一些神仙都没机会尝过的蟠桃，我还定住了七仙女，可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我心底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打破天庭，还我们猴子猴孙一个公道。”
“闭嘴吧你。”我敲了猴头一下。
可就在这一瞬，我的手仿佛被雨水中的雷电击中一般，在我的眼前，陡然展开了一幅迤逦的画卷！
我看到了，一只猴子，一只望着天空，愤怒的眼里带着不屈和绝望的猴子！
他对着天空咆哮，然后一跃而起，飞向那云朵的最深处……
突然，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大圣！”
“雷公，滚开，你怎么下的雨，俺老孙的战衣都被你给弄湿了。电母你来的正好，你说说你夫君，是不是故意找我孙悟空的茬？我那衣服刚挂上去，就给俺老孙下雨，是不是欺负我不识字？俺老孙好歹也是弼马温！你们这天上的神仙是不是都这样，看不起俺们没文化的人？既然看不起，我就把天宫里头的书都给烧了，别拉着我，你这死狗，等下炖了你，二郎神是你爹又怎样？说好和我喝三碗不过岗，他喝两碗就跑了，还说巡逻，我都看到了，他和八仙女在蟠桃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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