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犯上

昏昏沉沉的从床上醒来，外面已是朝阳初上，令星无痕感到一阵失忆恍惚。这是在哪里？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又在这里干了什么？努力回想着前一晚的事情，脑袋猛得传来阵阵抽搐般的疼痛。起身下床，推开房门，一个高大的身影赫然映入眼帘。

        “哟，这么快就酒醒了！”把星无痕堵在门口的人正是仲洋，只见他嘿嘿坏笑地上下打量起依然还在犯迷糊的星无痕，身子斜斜一凑近开口道，“我还以为你得醉上一天一夜才能下地，没想到你个单薄身板酒量还挺可以！”

        酒！从仲洋的话中听到这么一个字眼，星无痕的脑海中顿时一片电光火石，而后残缺的昨夜记忆如碎片一般陆续闪现，最后拼凑出了一个大致的轮廓。模糊回忆起了昨夜经历，星无痕连忙低头看向自己，却发现自己身上的制服正完整安好地穿在身上，除了因和衣而睡了一晚起了几道折痕，衣上还带着点酒气，一切没有任何变化。

        “行了，这里是间酒馆，不是个贼窝。就算你毁了这间酒馆，掌柜的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看到星无痕有些神经紧张地在检查周身，仲洋不以为意地一把拽住星无痕，不由分说地拉他下楼，边拽边还哈哈大笑道，“昨晚可真是精彩，没想到跟你喝酒能这么有意思，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听着仲洋的话语，星无痕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心中暗自提防着仲洋又在对自己打什么主意，而后下楼便看到一脸笑得风骚的掌柜正翘首期盼着他们的到来。看到这么一张脸，星无痕脑海中的模糊记忆顿时被清晰点亮，他甚至想起昨夜在意识陷入迷糊前最后见到的就是这张脸，而后对着这张脸他下意识地开口道：“风骚掌柜的，店里有吃的吗？”

        一听到星无痕的喊话，那张本是笑得极为风骚的脸顿时收敛了笑意，而后这张脸便在星无痕的面前不断放大，最后恨不得直接怼在他的脸上。“官爷，小的叫无辉！麻烦官爷不要再以貌取妖，小的真生气了！”无辉真是对星无痕的话语称呼感到很是反感，再一想到昨夜店里的一片狼藉，而自己还要把某个发酒疯的始作俑者杠上楼安顿好，无辉越想心中越是在滴血。

        “额，抱歉。昨晚的事，我会想办法赔偿的。”似是感受到了无辉心中的郁结与不满，星无痕自知理亏赶紧服软，心中想着这辈子都不想再跟酒沾上边。

        然而在得到了星无痕的正面回答后，无辉却依旧怼着个脸朝星无痕不满地哼唧着：“金钱赔偿肯定是要的，但是你对我的精神羞辱，这该怎么赔偿！”

        望着朝自己越怼越起劲的无辉，星无痕连忙后退几步与之拉开距离。目光淡定地看向无辉，而后星无痕做出退让地说道：“既然我喊过你风骚，那你大可以说我蠢直，咱俩在这一问题上就算扯平了。至于金钱赔偿，你说个价吧，给得起我一下子赔给你，给不起我分批还你。”说完，他便不再去理会无辉的错愕反应，转身来到一桌盛着早饭餐点的桌子旁，伸手随意拿了一些就吃了起来。一起随行下楼的仲洋目睹了刚才的一幕，则是一脸兴致盎然地啧啧作声，而后凑到星无痕的对面入座，望向星无痕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好奇意味：这家伙看上去真不像外界所说的那样，虽然他也承认干了白眼狼遭人嫌的事，但昨晚这一通接触下来反而感觉这人意外的爽直，而且他还能陪自己饮酒对吹，这人妥妥能处！

        就在仲洋想要找个话题再次稍微试探一下星无痕时，忽然一名少女却抢先一步来到星无痕的身旁，姿态有些扭捏地朝着星无痕怯生生地说：“星队长，昨天真是谢谢你出手救了我，我……我……”

        “你啥你的，丫头片子一边去。”缓过神来的无辉突然上前一把推开努力装出娇弱可人模样的妖夭，而后整个妖直接大刺刺地怼在星无痕的面前，“官爷，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小的现在还没想好赔偿金额，但小的是不是可以暂时赖上你？”

        “可以帮你做担保，能力之外恕我拒绝。”星无痕想也不想地回答着，好似无辉的请求就跟个玩笑一般，而他的爽快答应则是让坐在对面的仲洋听了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心中对星无痕的好奇更是加重了几分。反观无辉在得到了星无痕的瞬间回复后，整个妖又再一次陷入不敢置信的错愕之中，然而还没等他再度缓过神来星无痕就直接朝他吩咐了起来：“昨晚那三个来闹事的修炼者应该都被你捆起来了，麻烦把他们交与我们神卫军，我们需要提回去进行审问。”

        “好嘞，官爷等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无辉一脸心花怒放地往酒窖走去，不一会儿他力扛着三名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修炼者，然后直接扔到了星无痕的面前。

        抬眼看了看那三名模样狼狈的修炼者，星无痕没有多说什么，起身对着仲洋询问道：“吃完了吗，可否帮忙与我一同押着他们回驻守处？”

        仲洋闻言毫不犹豫地起身走向那三名修炼者，并把那三名修炼者给挥拳打晕了过去，而后一手扛起一个，唯独还留下一个打晕在地等待着星无痕来接手。看明白了仲洋的用意，星无痕立马上前提起那最后一个，接着二人转身便要离开酒馆，却被无辉有些不舍地拦了下来。“仲队，上次的酒钱还有昨晚的，你都还没结账呢！”无辉说得可怜，但整个妖完全死死地堵在酒馆的大门口，说什么也不让他们二人出去。

        “掌柜，你都多大个妖了，活了个大几千岁这点小钱还要斤斤计较。”面对着无辉的强硬姿态，仲洋则是无所谓地打起哈哈。稍一调动一下体内的灵力，他便用胳膊肘轻松顶开了无辉的阻拦，而后让星无痕紧随自己离开酒馆。在他们二人即将临行回程前，仲洋还是回头看了一眼依然杵在门口的无辉，他只能有些无奈地开口保证道：“行了掌柜，账先给我赊着，等月底了我一并付完。”说罢，二人便一前一后往神卫军的驻守处快步赶去。

        走在归程的路上，二人又如来时一般先是静默无言，而后星无痕抬眼扫视了一遍那三名被他们打晕扣押的修炼者，率先开口征询起身前领路的仲洋，“我记得你带领的九番队经常与一番队一起负责从人间界接引逃亡者至三十三重天避难，而且神卫军也制定了一套严苛的筛选法则，确保品行不端祸害世间之人被牢牢拒之门外，但现在为何会出现这么多行径恶劣的修炼者？”

        星无痕的这番问话犹如一柄钝刀在仲洋的内心处试探性扎了一下，令他不由地停下脚步，回头迟疑地望向身后的星无痕，“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怀疑什么？”

        “我只是在合理推测罢了。”目光平静地对上此刻神情有些不解的仲洋，星无痕继续平淡地当面质疑道，“之前遇到的那些绑架妖族的修炼者按道理他们是不会出现在这里，但是他们居然靠偷渡的法子进入了三十三重天，那么何人有法子能躲过神卫军的监视偷摸地弄出一个非法的渠道呢？”

        望着眼前如此淡定但却不断在直言刺激着自己的星无痕，仲洋的心中开始徐徐生出一抹被污蔑冒犯的怒意。可正当他要说些什么来驳回星无痕的无端猜测时，星无痕却单手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束紫花，毫无停顿地快速塞入到仲洋的怀中。“我不知道军中是否能完全相信，但我断定你是可以信任的。”完全不去理会仲洋对于自己这番举动的惊讶与疑惑，星无痕依旧平静地开口接着道，“以我现在的能力就只能做出一些推断，但我不想让好不容易获得的情报就这样白白浪费，所以我决定把我所获得的给到你，以你的人脉与实力能查到更多的东西。”

        看到星无痕的这些举动以及这番话语，仲洋心中稍起的怒火顿时消散一空，转而用着坚定的眼神久久地盯向星无痕开口问道：“所以，你想让我查出点什么？”

        抬眼再扫了一遍被他们二人正扣押的三名修炼者，星无痕十分肯定地开口回道：“酒后乱性品行不堪，这些人肯定是靠见不得光的法子来到这里，撬开他们的嘴查清到底是谁在暗中帮忙偷渡。还有那束花，这是邪教曾在人间界培育出的东西，我是从那些绑架妖族的修士手中夺来的。你们之前不是遭遇了被洗脑控制的修士和妖魔，就是那玩意造成的。”

        “好，我答应你的，会找信得过的人秘密调查，如有进展我会毫无保留的告诉你。”明白了星无痕所托付给自己的事情意义重大，仲洋用着最诚恳的语调做出承诺。二人很快重又陷入沉默，一前一后地往神卫军的驻守处赶去。就在他们二人快要回到驻守处时，仲洋忽然特意回头望向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星无痕，脸上带着探究般的神情询问道：“我有些好奇，你我就见了几面，为何你会如此相信我。”

        “昨晚我喝醉了，但你却没有对我落井下石，就凭这一点我就赌你可信。”平淡地回答着仲洋提出的疑问，星无痕的眼中蓦然涌上一层黯淡之色，“我的实力限制了我能调查到的范围与层次，这是事实就算我再怎么不甘心也要接受。与其获得的线索再一次因意外被他人夺走，还不如直接找一个能力够强又能信得过的。”

        看到眼前的星无痕隐约表露出的失意之态，仲洋却忽然毫不顾忌地大笑出声，直接当着他的面没心没肺地打趣道：“我当是啥咧，传统的修为境界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屁！你也别太气馁，你难道没发现那些在人间界动不动就能大肆破坏甚至毁天灭地的修炼者在三十三重天连点浪花都翻不起。我就告诉你吧，天上界的灵脉质量与灵气充盈程度远远碾压人间界，而那些人间界的修士只要没得道突破进入飞升境，在我眼里就跟个凡人弱鸡一样，与你没有任何区别。所以说，你其实跟那些人间界的传统修士一样，都是不能吸收天上界的灵力来进行修炼的门外汉，不过你的拳脚功夫倒还不错，要不要改天我来指导你一番……”

        仲洋的话还未说完，就见星无痕直接把手中已提了一路的那名修炼者往仲洋的身上猛得一甩，冷冷地抛下一句“一切都交给你了”他便头也不回地踏入驻守处的大门，径直往里面走去。果断干脆地摆脱了仲洋，星无痕顶着醉酒一晚到现在仍时不时会隐隐作痛的脑袋，刚要回到自己所在的番队，却被等候多时此刻已一脸阴沉的氐黥给厉声喝住：“星无痕，现在都是什么时辰了！身为番队长，你怎么连最基本的规矩都没有！”

        被氐黥这么一吼，星无痕那隐约作痛的脑袋顿时疼得厉害起来。然而还没等星无痕作何反应氐黥一把上前把他拽起，在闻到他身上那还没彻底挥发的酒气，他脸色又立马往下阴沉了几分。不过氐黥虽心中对星无痕充斥着不满，但他还是强行忍下了心头的怒火，一路强拉硬拽着星无痕火急火燎地来到一处偏厅内，然后对着端坐在偏厅内的一名鹤发老者神态恭敬地行礼道：“刀神上尊，你要见的人我已带来了。”

        端坐在上位的老者冷眼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名让他等候了许久的年轻人，闻到那年轻人身上的淡淡酒气，老者眼中的冷意更甚了几分。看到老者脸上的不悦，氐黥立马对着一旁只是干站不动的星无痕大喝道：“此乃神卫军内部高层刀神上尊，见到上尊为何还不行礼！”

        再度被氐黥这么当堂一吼，星无痕只能不情不愿地朝着端坐在上位的老者行了一礼。看到星无痕已依照自己的吩咐补上了礼数，氐黥连忙上前一步，态度诚恳地询问起老者：“上尊，您此番前来却特意召见一名下层番队长，所为何事？”

        刀神闻言则是对氐黥摆了摆手，示意他暂时退至一边，而后目光俯视看向星无痕开口道：“你应该就是十一番队的队长，我也不知小隐是怎么看上你的队伍，铁了心地要进入十一番队。既然这样，高层决定要在十一番队内安排一名副队长，你等下就领着小隐妥善安排一下，并让他好好融入番队，可否听明白了。”

        闻言，抬头，星无痕眼神犀利地盯着刀神，语气十分肯定地回复道：“听明白了，但恕我拒绝！十一番队不需要，也不欢迎空降者！”

        听到星无痕如此以下犯上的不敬话语，氐黥不顾刀神让他退到一旁的吩咐，当即神色慌张地冲到星无痕的面前，眼神凶狠地瞪向星无痕，暗示他赶紧闭嘴。然而星无痕却对此熟视无睹，依然态度坚决地直视向刀神，不顾周遭的一切情况直言不讳道：“我的队伍供不起大神，我这人也做不到区别对待。你们凭什么越过我的意见，在我的队伍里随意加塞人。我的队伍我说了算，哪怕来再多的高层我也不会同意！”

        “星无痕，你以下犯上，我要用军规处置你！”看到星无痕的不敬姿态完全没有收敛的迹象，氐黥已是愤怒到无以复加。他下意识地挥掌便要拍向星无痕，但却被一个声音给及时制止。

        “氐叔，爷爷，你们消消气。”一名长相极度清秀的男子忽然从偏厅的一处角落中现出身形。看到这名男子的现身，刀神的目光忽而缓和了下来，而氐黥也顿时气消了大半；唯独星无痕一脸惊怒地瞪向那名男子，双手紧握成拳，关节轻轻作响。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三番几次不断来找星无痕麻烦的吉凌然。只见吉凌然一路径直来到星无痕的面前，没有之前的那种高高在上，反而充满诚意地对着星无痕商量起来：“你就服个软吧，在这里硬扛没有丁点好处，我只要个身份能进入神卫军而已，不会对你的队伍有多余的想法。”

        听着吉凌然那看似在商量实则想让他妥协退让的话语，星无痕回想着之前的种种遭遇，心中存疑并夹杂着怒意问道：“神卫军一共有二十个番队，你大可以选择其他的，为何偏来我这里？”

        闻言，低头斜视，吉凌然平淡地说出他的理由：“因为你最弱，所在的队伍可以当炮灰冲在最前线。”而他的话语犹如一柄锋利的快刀，瞬间熄灭了星无痕心中的怒火，直接扎入了星无痕的“死穴”，令星无痕僵在原地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看到星无痕陷入沉默，吉凌然心下了然地转身面向刀神和氐黥，然后对着他们二人躬身一行礼，“爷爷，氐叔，不用特意来关照我，我可以自己去十一番队。”

        刀神看着眼前决意已定的吉凌然，心中明白多说无益，只能无奈地摇头接受道：“既然这是你的想法，那我也不再阻挠。”说完刀神起身对着站在一旁的氐黥招招手，二人便快步离开了这处偏厅，独留下了吉凌然与此刻一言不发的星无痕。

        目送着刀神与氐黥彻底离去，吉凌然这才把目光再次放到星无痕的身上，而后声音低沉地朝他低语道：“好了，你就认命接受一下，我只要一个能让我单独行动调查事件的合理身份，其余你该怎样就怎样，我绝不会来干涉。”

        “没门！”冷冷地看了一眼吉凌然，星无痕依旧在做着最后的反抗。

        望着态度如此执拗坚决的星无痕，吉凌然停顿思考了片刻，而后他对着星无痕让步开出条件道：“这样吧，你让我加入十一番队，我给你重新搞个趁手武器，如何？”

        听到吉凌然所开出的条件，星无痕的脸上原本坚定的神情忽然泛起一丝挣扎之色。站在原地犹豫了好一会儿，他这才把目光重新对上吉凌然的视线，眼中一片清明地开口拒绝道：“请收起你的施舍，那是对我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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