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铁鹰军团在一家石头客栈落脚，住不进的士兵安排在周围露营，深灰色的营帐和篝火十分显眼，辎重队人头攒动。
“怎么这么多平民？”奥戈手掌摆成雨棚状，眺望远方。
“我不是说了嘛，公爵要去海石城，他答应带一部分海人回家。呦，你可想象不到那时的场景，海人们把咱们公爵当成了救世主一样的人物。”保罗描述。
奥戈拉起兜帽盖住半张脸，跟随保罗进入营地，他在海人堆里停下来，找了张长凳坐下来，眼睛巡查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确如保罗所说，没有看见新兵的影子，他在这里就是个陌生人。
一只握着酒囊的胖手伸到他面前，憨厚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兄弟，我把酒给你，让个座好不好。”
奥戈沉默地站起，接过酒袋，肥胖的酿酒师搀扶不能行走的中年人坐下。
中年人瘦骨嶙峋，面如死灰，他的膝盖骨处缠满沾血的白布条。
“让……”酿酒师帮中年人摆好双腿，屈膝站起时后背撞到了身穿黑斗篷的少年人，他从下向上，看到了飘荡的银白发丝和紧绷的瘦削下巴。
还不等酿酒师张大嘴巴，蓝眼睛公爵步下石头客栈的阶梯，远远地叫他：“汤姆，过来这里！”
汤姆应一声，小跑着过去，他那一身肥肉摇摇晃晃。
奥戈掀起兜帽一角，躲在一个灰袍修士身后，侧头偷看人群中间的公爵先生。
公爵肩披鲜红披风，白银青铜胸针在他前胸闪闪发光，他姿态轻松，歪着脑袋和汤姆说话。
汤姆叫了一个女人的名字，好像是说“梅丽卡”。
穿着破旧裙服的女人肩膀紧绷，像是等待了很久才获得勇气之神的传召，她沾满灰尘的蕾丝补丁随着她跑起来的动作如海浪般起起落落，然后扑进了公爵怀里，大声哭泣。
公爵吓了一跳，他双手举高好像在投降，在半空中僵持片刻，放在了女孩肩膀上，女孩哭的更大声了。
“烤面包的梅丽卡，她怀了金砂城的崽。”亚麻色头发的瘦小青年说，“善良的老爷想留她在府里，可她像我们一样拒绝了，如果是曾经的她一定会满口答应。”
“她喜欢贵族，一场战争让她的贵族梦破灭喽，无论长相多么高贵，战争中都会化为野兽哦。”灰袍大胡子修士像吟唱悼词一般对女孩的少女时代做了总结。
“看她不舍得撒手的样子，她又爱上了这位老爷。”
“我也爱上他了。”这里围聚的人越来越多，风姿绰约的营妓胳膊勾住老兵，问，“我今天晚上去伺候他行不行，求他给我一些怜悯和爱。”
老兵嘴里吐出粗俗不堪的荤话，掐着营妓的腰将她扛到肩上。
耳边的嘈杂声就像一跟粗木棍搅动着奥戈混乱的脑子，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脱离辎重队。
肥猪，不如给他一个苹果塞在嘴里，再撒上孜然、丁香和椒盐架在火上烤。
傻瓜，就把你的鼻涕抹在公爵老爷衣服上吧，他一定会把你的爱情和鼻涕记混。
保罗他就像一口铜钟一样笨，找我？关心我？才没有，他只是会照料每一只小小鸟。
奥戈愤愤地绕过众人，从客栈后门进入，讨要一支羽毛笔一张纸。他对着牛油蜡烛的微光伏案书写。
好啊，就照保罗说的，留下一封信，写清楚我离开的原因，这样他就会……
奥戈心头窜起无名火，当场怒不可遏地撕碎了那张纸。
他就会忘记我。
不，奥戈胸膛起伏如铁匠煽动的风箱，火烧的更烈，钢铁更红。
我要掐着他的脖子告诉他我不恨他杀死乌鸦与白狮，告诉他我放过他了！
奥戈手掌拂扫桌面，褶皱的碎片飞到地上，斗篷随着脚步在身后飘荡。公爵住在三层，一条低矮走廊无人驻守。
瞧啊，多么狂妄自大啊，连个看守也不安排，看着吧，过不了几天你就会被从天而降的刺客杀死在床上。你以为尤利尔会轻易的放过你？那家伙从来不达目的不罢休。
奥戈怨毒地想着来到公爵的房门前，轻松推开。
窗户打开一半，微风吹起白到透明的窗帘，奥戈缓步走入，他走到床头，双手比作掐握状对着伊莱裸露的脖子摇晃。
蓝眼睛公爵蜷缩身体侧躺着，白丝睡裤不安分地盖到小腿，一只手叠在另一条胳膊上。
他头发长了。奥戈左手握成拳头收回来，右手撩起伊莱的黑头发。
算了，他妈的，就让我在这待一会好了。奥戈不敢面对伊莱躺下，他怕自己又莫名其妙地啃上伊莱的嘴唇，于是背对着伊莱躺下，缩在一小块多余的地方。
他的心绪平稳如流淌溪流，却酸涩如苦果，他不舒适地躺了一会，坐起来。
再见，混蛋伊莱。
奥戈吸吸鼻子，屁股离开柔软的床垫，一条胳膊突兀地伸出来环住了他的腰，逮兔子把他拽了回来，摁在怀里。
带着薄荷清香的低语：“臭小子，你当我是死的？”
奥戈顿时心如擂鼓，徒劳地扑腾两下，反而被伊莱压得更死。
他没喝罂粟花奶。奥戈惊恐地想起来。
“唉，”饱含笑意的叹息在奥戈耳边飘散，“是什么让你以为可以随便入侵我的房间呢？嗯？”
因为你是个白痴，奥戈无声呐喊，两条腿挣动着。
伊莱带着鼻息的短促笑声响起，他说：“怎么？忘记拿碗了吗？我为你敲破了一只瓷碗的边沿，穿上条绳子正适合你出去讨饭用，深渊先生喜欢喝西北风吗？吃黄土的味道怎么样？”
操，你，马，的。奥戈羞愤地大叫：“我才没有那么惨！”
伊莱终于大发慈悲松了手，奥戈迅速逃离，躲到房间的角落，语速飞快：“我遇到了黑袍子，他们在城郊买卖尸体，由个叫威利斯的人牵头，他们还杀死了铁鹰军团的巡逻兵。我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并且提醒你提防尤利尔的走狗。你没有信仰，不听传说，但请你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伊莱叉着腿坐起来，一条胳膊撑住下巴，说：“我信啊，深渊先生。”
奥戈听见自己心跳咯噔一声。
“我查阅了很多资料，同时对贫瘠的记忆进行了回顾，结论是，你说的是真的。所以呢，你偷偷离开的理由是什么？”
奥戈呼吸急促，回答：“卡瑞和蕾莉都知道了，老杰克说我……”
伊莱不耐烦地打断他：“如果别人说什么是什么，我就该长着两只犄角一身鳞片了。”
奥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抢回话语权：“你根本不了解神与神之间的战争有多残酷。”
伊莱神情终于认真起来，他说：“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战争的残酷。奥戈，是什么让你以为，你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打赢这场战争呢？经过了海石城一战，我们大概是一伙的。”
奥戈深感荒唐，道：“大概……你就像收留小小鸟一般照顾每一个人，你在把自己拖入谷底。”
“才不是，”伊莱清脆地否认，雏鹰扑飞着翅膀穿过窗户，看到陌生人警惕地鸣叫一声，落回主人肩头，“我只会去拯救命运给予我的小小鸟……奥戈，你看，她是我的续弦夫人，漂亮吧？”伊莱抚摸角鹰蓬松的灰色羽毛。
年幼的角鹰转转脑袋，轻轻啄了一口主人的手指，它尖利的爪子将伊莱的丝质睡衣勾丝。
奥戈细看他手指，手背和露出的小臂新添了许多血痂抓痕。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罢，那又怎样呢。”伊莱披上外套，点亮铁烛台上的蜡烛，端着烛台出门，“你慢慢纠结，去留随你，我要去给我的夫人搞点烛光晚餐。”
奥戈僵硬地站在阴影里。
那又怎样呢？我变成屠夫那疯癫的老婆了吗？为什么要离开他啊，如果我想，明明可以留下。奥戈心中似刮起一阵狂乱秋风，风卷残云般揭露起他的欲求。
“哦，伟大的深渊，”伊莱退回来，神情淡淡，“如果你想把冒险的经过讲给我听，我允许你加入这场晚宴。”说完，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伟大的深渊，我是伟大的深渊。
我本该获得一切。
奥戈手掌开开合合，最终攥成有力的拳头，迈开步子追逐伊莱拉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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