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城南
任随遇是在墓地给陈奉心打电话的。
当一切结束后，众人都走了，他独自留下来跟任随清聊聊心里话，他们兄弟俩从来没说过心里话。
小雨淅沥淅沥，任随遇没撑伞，蹲在任随清墓碑前跟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小清，这个地方你还满意吗？不满意的话多来我梦里找我，哥哥给你换。”
墓碑上那张笑得很灿烂的脸再也看不到了，他才十七岁。
任随遇捂住胸口，第一次坦然面对弟弟的死亡，他眼眶红了，雨水参杂着泪水肆意在脸上流淌，他笑了起来，是一种对自己的蔑视和嘲笑。
“记得小时候你总跟在我屁股后面跑，我不搭理你，你也不哭不闹，只是静静地等我回家。你这么乖，都是我不够好，没能好好对你。”任随遇直接坐在了地上，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
整个墓园雾气弥漫，雨水灌溉周边草木。他摆放好墓碑前的花束，声音颤抖地说：“不好意思啊，哥哥未经允许看了你的日记，知道你有个认识的姐姐叫陈奉心，看到你生前几个月记载着无数个她，我想她应该对你很重要吧，我”
任随遇捂住脸凝噎，顿了好长时间，他吐出一口气，整理好情绪强颜欢笑：“我下次带她来看你，你肯定会高兴的。你自己乖乖的，如果想我随时来找我，我先走了。”
他起身背对着任随清的墓碑，从西服内衬掏出手机，长按开机后跳出来一堆微信消息，这个手机上微信好友只有陈奉心。
雨点渐渐变小了，任随遇点开微信。
【呆呆，在吗？】
【是不是家里出事了，千万别着急，需要帮忙随时联系我。】
【你是不是生气了，因为那天我打了你一巴掌。】
【你可以也打我一顿，如果你能消消气的话。】
【你到底怎么了，失踪了吗，明明是你不经我同意随便夺走了我的初吻，居然亲完就溜了。】
【今天我吃了超级好吃的西瓜，进货的时候刘哥还问你怎么没来。】
【我今天好累，忙了一天，晚安。】
【我准备把你拉黑了，你就是个骗子！！！】
【下雨了，我有点想你了】
【我要和你绝交了，以后不再联系你了。】
一条一条记录着陈奉心当时的心情，这些消息也填满了任随遇此时悲伤的内心。他现在想马上听到她的声音。
“喂，我的女朋友还在睡觉吗？”
脸上洋溢着笑容，陈奉心蜷缩在医院门口，直直地看着坑坑洼洼的地面被雨填满。
“你猜。”
电话那头，任随遇静了几秒，耳边传来滴嘟滴嘟救护车的响声，担心：“你在医院？哪里不舒服吗？”
耳朵还挺灵敏，门口确实来了一辆救护车，车上是个孕妇，满头布满虚汗，表情很痛苦。
她下意识避开，“别紧张，我确实在医院，我奶奶生病了，我来看看她。”
“对了，我回城北了。今天给你打电话，你又没接，我是不是真的要给你买个成人电话手表。”陈奉心笑出了声，调侃道。
任随遇快步离开了墓园，听到陈奉心还能轻松地调侃自己，说明她很好，眉目舒展，“姐姐，从今天起，如果我再不接你电话或者微信，我随你处置，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腿麻了，陈奉心扶着墙站了起来，笑声清脆，“这话好像有漏洞，那你意思就是除了这个，日常我说什么，你不一定什么都答应我喽。”
真会抠字眼，刚坐到车里，任随遇靠在车座上无声笑了笑。
“我的错，以后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陈奉心哼唧一声，痛苦地跺跺脚。
“怎么了？”任随遇听到陈奉心不太正常的声音。
“刚腿麻了，没事。我奶奶等会要做胃镜，时间估计到了，我先挂了啊，呆呆。”看了眼时间，往医院大厅走去。
还想问她在哪家医院，她就给挂了。任随遇把手机扔在副驾驶上，开车驶出了墓园。
到了病房，刘素正在跟旁边病床的大爷在聊天，看到陈奉心走过来，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抱怨道：“你跑哪去了，医生刚才让家属陪着我去做胃镜，你不在，只好人家李大爷家孙子陪着我去的。”
手里拿着交完费的卡和结算票据，陈奉心转过头看向隔壁病床李大爷和他孙子，礼貌地冲他们说了声谢谢。
李大爷头发花白，脸色些许暗沉，笑起来很慈祥，跟陈奉心摆摆手，“不用谢，这点小事应该的。我们恺恺跟着，大家都放心。”
他口中的恺恺推了推黑色眼镜框，眼睛不是很大，仔细看人像是眯着眼睛，给人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恺恺说：“刚才医生来看过结果了，你奶奶的胃里没发现异常，只是有些炎症，后续吃点药，注意健康饮食就可以了。”
再次表示感谢，陈奉心颔首，对着他笑了笑。
走向奶奶刘素床边，将就诊卡和结算票据放在第一个抽屉里。只是刚来的时候看到陈成光，现在人又不在了，陈奉心问：“奶奶，叔叔不是在吗，我不在他可以陪你去了，他去哪儿了？”
刘素盯着陈奉心额头前有些长的刘海，手不自觉地拉过陈奉心。这一拉，把陈奉心吓了一跳，这个动作让她记起小时候剪她头发的往事，警惕道：“你干什么？”
“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啊。你叔叔有事先走了，叫你过来不就是让你照顾我吗。医生说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今天你陪我一晚上，明天我跟你一起回家。”刘素摸着陈奉心的手说着。
他有事，他能有什么事，整天游手好闲好吃懒做。陈成光从初中开始就不好好上学，几乎每周都会问陈奉心爸爸要生活费，一要就是要到陈奉心爸爸去世。
陈奉心的手被刘素这么握着，着实有点别扭，她俩从来没有这么亲昵的举动，这么一来，她坐立不安，表情不太自然。
气氛有点冷清，桌子上还摆着上午她拿来的水果，陈奉心从刘素手里抽出来，“我去给你洗个水果，奶奶想吃什么？”
一把扯过床尾的被子，刘素盖在身上，外面天色已黑，她对陈奉心说：“都这么晚，吃什么水果。医生说了要吃点养胃的食物，我想喝点小米粥，还有烧饼，你去给我买回来。”又招呼李大爷的孙子恺恺，“小伙子，你陪心心一起去吧，正好给你爷爷也买点。”
放下水果，陈奉心背过身叹了口气，嘴里小声嘟囔：“都跟你说了我有男朋友，还这样，真是够了。”
恺恺笑着答应着，起身拿着手机在门口等着陈奉心。
身后刘素推了站着那儿不动的陈奉心，呵斥道：“愣着干什么，人家等你呢。”
佯装笑着跟了上去，出了病房，陈奉心不再伪装，快步走到恺恺前面，来到电梯口停下来。
按了电梯后，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陈奉心抬头看向电梯顶部闪烁的数字屏幕，心里默数着几层。
旁边叫恺恺的男人看到陈奉心的背影，表情很微妙，嘴角一侧倾斜，像是一种不屑或者轻蔑。
“我觉得你还不错。”
站直的陈奉心忽的一抖，很疑惑，不过转过头还是微笑地说：“谢谢，你也不错。”
恺恺往前迈了两步，凑近陈奉心，“既然双方初次印象还不错，而且你奶奶的意思你应该也明白，不妨咱们试试。”
啥意思，现在人都这么直接吗，才见过一次，这么莽撞的吗。陈奉心假装不明白，回问：“我奶奶的意思是她要喝小米粥，你的意思是我们也试试喝小米粥？”
恺恺以为陈奉心是真的听不懂他的意思，正巧电梯来了，他顺势牵着陈奉心走进电梯，那只手还举起来在陈奉心面前晃了晃，“你奶奶是这个意思。”
陈奉心嫌弃地甩开他的手，非常不客气地骂了句：“你奶奶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存有这种封建思想，你是不是应该重回学前班补补思想品德。”
这一顿臭骂把恺恺愣住了，本来以为是个听话的软柿子，还想拿捏一番，没想碰壁了。不过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彻底暴露了，倚在电梯上讽刺陈奉心。
“装什么装，不就是个开小卖部的。这么没出息，不妨伺候好我，以后还能赏你一些名牌包什么的，记得要感恩戴德地收下哦。”
下一秒就要发作了，陈奉心嘴里念叨着不跟小人一般见识，双手握紧，克制快要发作的双手。
电梯开了，陈奉心急忙走出电梯，准备无视他的话。而那人紧追不舍，好像以为陈奉心欲擒故纵一样，死皮赖脸地跟在后面。
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身耷拉着脸走向那人面前。
那人不是很瘦，个头也比陈奉心高半个头，此时又推了下眼镜，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看到陈奉心朝她走来，他不自觉地挺直腰板。
“想通了就好，正好我家就在附近，不如今晚跟我回家。”
陈奉心刚想怼回去，肩膀被人轻轻搂住，她脚下后退了两步，那人靠近时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她欣喜地仰着头看过去。看到任随遇喉结清晰地滚动着，陈奉心这下安心地靠着他怀里，只听到他冷冷地说。
“我女朋友今晚要跟你回家？嗯，不然这样好了，我也跟你回家，我怕她身边没我会害怕。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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