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法餐
江昭从睡梦里睁开了眼睛。
他从沙发上坐起身,揉了揉脸：“……草。”
怎么就梦到了当年的那些破事儿。
那天晚上，他当然没有被韩汀风得手。这个傻逼估计是第一次下药，药量放的太少,他躺在酒店床上的时候,就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力气。
于是他把韩汀风往死里揍了一顿，掀了酒店的桌子椅子凳子,连房间角落的花瓶都碎了一地。
在此之后,他拉黑了韩汀风所有的联系方式，也没有再见过对方。后来他听说韩汀风出国了，还移民了国外,才勉强将这件事从心里放下了一些。
尽管他是个gay,但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居然对他有这种想法,还企图强了他。
——这也太他妈恶心了。
这件事对江昭来说，不仅是令人反胃，更是一场让他觉得非常耻辱的背叛。因此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人,包括他的父母。
然而就这么快十年过去,当江昭都快要把这个人从自己的人生之中剔除出去时，韩汀风居然又回来了。
江昭皱着眉拿起手机,开屏就看见了萧斯也发来的消息：“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还有一个委委屈屈的猫猫表情。
江昭莫名就有些想笑,微微勾着唇角,回复：“干得漂亮。”
几秒后,萧斯也给他回了一个大拇指。
江昭发了一个□□大哥带着小弟的表情包：上，做掉他.jpg
萧斯也心领神会：收到,阿sir.jpg
这一来一回互相扔表情包的功夫,江昭低头笑了半天,心情也好了很多。
今天没什么事,想到韩汀风跟萧斯也都在医院,他干脆跑到了自己的工作时，等晚上再去看望他爸。
江昭的工作室在京城商业区的写字楼里，上下三层，有单独的客梯专门通往这三层。他不是个喜欢做生意的人，开这个工作室也只是主业之余顺带，因此工作室里签的人很少，基本都是他比较看好的后辈，跟他混得熟了，整天一口一个哥地喊，像是他亲弟弟妹妹一般。
工作室里包括健身房、会议室、练舞室等等。他娴熟地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正好路过练舞室门口，里面的两个正在压腿的女生看到了他，兴奋地跟他打招呼：“江哥！”
江昭点了下头：“加油练习，冉冉，七七。”
两个女生嘻嘻笑着点头，又开始继续伸展身体。
江昭刚要继续往前走，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脚步一顿，接通：“喂？”
“他刚刚走了，”萧斯也的声音在手机里有些失真，又更显磁性，“你今天要来医院吗？”
江昭挑了下眉：“他走了，你也走了？”
萧斯也低笑一声：“没有，我今天一上午都在医院。既然要刷好感，那就贯彻到底啊。”
江昭啧啧称奇：“很敬业嘛，老板很满意。不过我现在在工作室，等下午再过去。”
萧斯也还没说话，他就接着道：“哦对，你之前说的条件，到现在算是两次了吧，想要什么？”
他不是什么压榨员工的江扒皮，既然早就讲好了条件，那肯定就会如实履行。
萧斯也顿了顿，道：“先给我一天时间，让我想想。”
江昭啧了一声：“那你最好快点，我耐心不多。”
“没问题，”萧斯也笑了笑，“不会为难你的。”
江昭：“你还能为难得了我？”
萧斯也故意道：“不一定啊老板，说不定就有你答应不了的事情呢？”
江昭冷哼一声：“你就算要坐火箭去和太阳肩并肩都行，我也给你联系航空局，行吧？”
萧斯也沉默两秒，轻轻笑了起来：“好啊。”
电话挂断后，江昭走向了办公室。
而他刚刚离开，练舞室的两个女生就开始了窃窃私语：“你说，江哥跟谁打电话呢？”
“听不出来唉，但是江哥的语气听起来好像有点开心？”
“天呐，难道难道……江哥谈恋爱了？！”
冉冉睁大了眼睛，她努力回想了一会儿，喃喃道，“对啊，江哥平常最讨厌跟人电话聊天了，但刚刚可是打了快十分钟都没见过他烦唉。”
“不知道是谁这么幸运呜呜呜，”七七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我的cp不会be了吧？”
冉冉疑惑：“哪一对？”
七七前后左右四顾一边，接着做贼一般地点开了超话：“就是，老板和……”
冉冉沉默了一瞬：“可是，这不是老板的对家？”
七七呜呜呜地摇晃她：“可是他们真的很好嗑唉！你看！同一个学校的学长学弟，影坛前后两位最年轻影帝，粉丝日常互相拉扯，大家都以为他们王不见王的时候……他们其实私下里同居！一起吃饭！甚至还养同一只猫！！”
说着，她找出江昭微博前不久发出来的一只蓝眼睛布偶，和萧斯也去年发在微博的小布偶：“你看！这明明就是一只猫！噫呜呜好甜！”
冉冉：“……但布偶好像长得都差不多吧。”
七七：“那你再看这个！萧影帝之前点赞的江哥的电影剪辑！他一定都看过了啊啊！”
冉冉：“嘶，他居然没有取消赞。”
七七：“还有江哥之前戴的耳钉和萧影帝之前戴的戒指！你看是不是同款的，网上根本搜不到款式！肯定是他们自己设计的情侣款！”
冉冉：“确、确实像是同款……”
七七：“还有他们在金兰奖领奖台上的这个搂肩贴贴！啊啊啊我看了一百遍！”
冉冉：“……哇哦。”
七七斩钉截铁：“他们是真的！”
冉冉神情恍惚地跟着点头：“是真的！”
十几米外的办公室里，江昭突然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有点疑惑地裹紧了外套：
“谁骂我？”
-
彩排当晚。
这次的跨年晚会彩排也很顺利，一直按序到了江昭的节目。他站在后台，没什么表情地目睹韩汀风结束表演，从台上走下来。
经过他身旁时，韩汀风微笑着停下来，道：“别忘了今晚，小昭。”
江昭：“我记忆力很好。”
韩汀风点点头：“那我们去吃些什么？法餐，还是意餐？或者去我们小时候最喜欢的……”
他还没有说完，江昭就拿着话筒走上了舞台。
韩汀风只得闭嘴。他的目光落在江昭的背影上，逐渐暗了下去。
而不远处的角落，萧斯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琥珀色的眸子动了动，随即敛下眼睫，眼底掠过思索的光芒。
江昭一直不怎么喜欢在舞台上唱唱跳跳，但此时此刻，他无比希望只有四分钟的歌曲能够慢点儿过去，最好拖上四五十分钟。
灯光暗下来的时候，导演已经在耳麦里催促了，他只好跟在伴舞身后，极不情愿地往台下走去。
下一个节目就是萧斯也，江昭期盼着他能跟自己说两句话，而萧斯也果然如他的愿，停下了脚步：
“有什么需要的话，记得喊我啊，老板。”
男人的声音擦过耳尖，江昭耳朵上的小绒毛顿时立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萧斯也：“你是不是有点太热爱这份工作了。”
萧斯也莞尔：“毕竟我敬业。”
江昭有点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被萧斯也这么一打岔，江昭的情绪勉强好了点，虽然面对韩汀风的时候还是一张臭脸。
“坐我的车？”走出彩排现场后，韩汀风对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江昭转头吩咐左小秋和小虎：“你们都直接回就行，让司机等我消息，到时候来接。”
放在一起，左小秋肯定是要唠叨他几句的，但今天罕见地没多说话，答应了之后就走向了保姆车。小虎连忙跟上他，顺道招招手：“那我们先走了，江哥你少喝酒啊！”
江昭心道那是自然，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碰韩汀风递来的任何一杯酒。
韩汀风优雅地为他拉开车门，江昭干脆利落地上车，拉上了安全带，韩汀风又给他关上了车门。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过韩汀风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服务人员。
韩汀风也不生气，依旧唇角噙着笑，来到了驾驶座：“想去哪里？”
江昭面无表情：“随你。”
韩汀风点头：“那就我来选地方了。希望你能喜欢，小昭。”
江昭望向了窗外，干脆不看他。
韩汀风打开了音响，一首舒缓的小夜曲勉强缓和了一点车内安静而尴尬的气氛。江昭望着窗外高架桥下流光一般划过的车流，头顶的夜色深沉，连月亮都躲在了云层里。
他忽而想起了住在Y城的那段时间，小村子没有城市的繁华，没有那么亮的灯光，可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满天的星星。
韩汀风选了一家法餐餐馆，整个餐厅里只有居中的位置有灯光，金色的光芒之下是一张布置整齐，只待客人入座的餐桌。
银白丝绸材质的桌布，玫瑰花瓣散落在中央，角落里演奏着小提琴，桌上还点燃着两支白色蜡烛。
极为浪漫的气氛，然而只要想到邀请自己的是谁，江昭就觉得这整个餐厅都有几分诡异。
他冷漠地坐下，训练有素的侍者们从幽暗的角落里悄无声息地推着餐车出现，送来了开胃酒。
“这是我在法国酒庄寄存的樱桃酒，”韩汀风轻声道，“我记得，你很喜欢樱桃。”
江昭抬起手虚按在自己的酒杯杯口上，阻止了侍者的动作：“不用，我最近戒酒。”
韩汀风从善如流地对着侍者比了个手势：“没问题，请换成果汁，谢谢。”
一分钟后，江昭看着面前的芒果汁，脸色依旧冷漠。
“不喜欢吗？”韩汀风笑意吟吟，“你以前最爱喝芒果汁了，小昭。”
江昭望着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忽而笑了一声：
“韩汀风，你知道吗。十年，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喜好和生活习惯的。”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他靠在椅背上，眼底划过一丝轻蔑，“但你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韩汀风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道：“没关系。小昭，今天这顿饭，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江昭懒得理他，低头打开手机玩起了单机小游戏。
一道又一道的菜品被侍者送上桌子，江昭基本都是敷衍地吃了两口，就扔了刀叉。
只是随着菜式从前菜上到主菜，他越发觉得不对劲。
他本来以为，韩汀风只是凑巧记得他的某些爱好。比如他喜欢樱桃酒的口感，喜欢喝芒果汁，这是他十年前就有的习惯，而他又是个念旧的人，韩汀风知道不奇怪。
可当他看见几道他这几年才开始偏爱的食材也送上桌时，他逐渐发觉有什么不对。
韩汀风怎么会知道他喜欢这些？
他沉默着吃着，直到甜点环节，侍者送上来了一份巧克力Savarin蛋糕。
江昭动都没动，就扔了叉子。
银叉与盘子相撞的声音清脆，江昭的脸色冷如寒霜：“你怎么知道。”
这是他前几个月刚刚喜欢上的甜品，整个京城只有一家店有卖。
韩汀风一个离开了国内十年的人，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喜好？
还是说……他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韩汀风的注视之中？
这个想法刚一出现，江昭就出了一身冷汗。
而韩汀风却是一副无辜茫然的模样：“小昭，你在说什么？”
“你是说，我是一直在悄悄监视着你，所以才会知道你喜欢什么蛋糕？”他摊了摊手，“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这在国内是违法的，你也知道。或许，这只是我们之间的心电感应而已。”
江昭被他恶心到了，他低下头，刚要给司机发消息，突然想起了萧斯也说过，有事情就叫他。
几秒后，他把聊天窗口切成了萧斯也：“【发送实时位置】这里，来接我。”
发完消息后，他的心情镇定了一些，冲着韩汀风冷笑一声：“心电感应？你刚上小学呢？”
韩汀风笑道：“小学的时候，我们确实有很多这样的心电感应。”
江昭最烦他提起过去，看着蛋糕也没有什么食欲，抱臂坐在位置上：“这顿饭吃完之后，别再招惹我家里人，如果你不想当年的事情让他们知道。”
韩汀风叹了口气：“小昭。”
江昭看着他，等着听他又要说什么屁话。
韩汀风对着他摊开手掌，非常真诚的模样：“我安排这顿饭，其实是想跟你道歉的。”
“当年那场比赛，很抱歉，”他的眉目间带着沉痛与愧疚，“我太担心你了。没有人比我知道，你为了那一个奖杯，究竟付出了多少的努力，所以我是除了你之外，最期待看到你成功的人。当年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我的确想过要去候场区找你，但是……我太害怕你因此被影响了。”
“所以我擅自替你挂断了电话，只是我没有想到，那是一个这么重要的电话。对不起，小昭。我为此后悔了整整十年。”
江昭沉默着看着他。
“以及，那次宴会。”
韩汀风的眼底露出了深深的悔意：“你要相信我，那杯酒不是我做的。只是那两个月，你不接我的所有联系方式，也不跟我说话，我真的压抑到要疯了，小昭。”
“我本来想在高考后对你表明心意……但是那么多年，当情感浓郁到一定程度时，是无法自控的。”
“或许这就是我母亲离开我父亲的原因吧，”他低下了头，声音低沉，“我也是十年之后才懂得，太过沉重的爱，是不会让爱人快乐的。”
他的忏悔写在了每一分微表情中，过于真挚的模样，几乎让江昭都快信了。
但幸好他今天没喝酒，他很清醒。
“韩汀风，”江昭嗤笑一声，“如果你说的所谓爱意，就是在对方酒醉的时候企图强.奸，那你还是带着你的爱意滚去踩缝纫机吧。”
“哦，我还忘了，你现在都不是我们华国人了，”江昭摩挲着下巴，“也许会被遣返，永远不得入境？”
韩汀风苦笑一声：“小昭……”
他话音未落，江昭的手机屏幕亮起了消息。
江昭低头看了一眼，站起身：“你的卖惨时间结束了，韩汀风。”
“不用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江昭转了身，“都不可能原谅你。”
他起身走向餐厅之外，夜色之中，江昭看清了萧斯也开来的车，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
上次见萧斯也开车还是辆低调的SUV，今天却突然这么高调，江昭心想不愧是来给他撑场子的，值得评上一个年度优秀员工。
他冲着萧斯也的方向走了过去，故意扬声抱怨：“怎么才来？”
萧斯也伸出手来，极为自然地牵住了他：“抱歉，路上堵了一会儿。”
跟在江昭身后出来的韩汀风望见这么一幕，笑意渐渐收敛。
他看着江昭围上了萧斯也的围巾，手被萧斯也紧紧扣在掌心里，江昭一边皱眉一边说着什么，似乎在不满，然而唇角明明捎着些许笑意。
韩汀风沉默几秒，接着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距离两人只有三四米的位置：“小昭，今天的菜是我没考虑好，没有照顾到你的口味变化。但没关系，我已经记住了你喜欢的东西，下次一定会让你满意。”
江昭心想有完没完，不过他还没开口，萧斯也就先一步道：“为什么你要记住？韩先生，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我这位男朋友的职责。”
韩汀风轻轻地笑了一下：“只是现在的男朋友。”
萧斯也挑挑眉：“没错，现在的男朋友。”
他忽而低下头，瞬间拉近了与江昭的距离：“我要兑现第一个要求了。”
江昭：“？”
暖融融的气息贴上来的瞬间，他听见萧斯也说，“张嘴。”
江昭下意识照做。
几秒后，他一片沉静的心湖才如同火山喷发一般轰隆炸开，炸出了满天的万紫千红。
——萧斯也伸了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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